睁开清明的双眼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上那件大哥曾经穿过的戎装。
手指划过被褥,南初雨本是想抚上那戎装上的玉片,却突然觉得掌心一刺。
尖锐的疼痛一闪而逝,却而代之的却是盖过疼痛的欣喜。
南初雨飞快将桌上的烛台拿过来,将被褥翻开,将烛火贴上去来回轻轻扫动。很快,被褥就飘出一股淡淡的焦味。
放下烛台,将手帕垫在被褥下头,南初雨轻轻抖动被褥,只见细如牛毛的黑线在纯白的手帕上,根根分明,正是烧焦的影毛绒刺。
南初雨清冷如月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中……
看来有必要再回太师府一趟了。
……
第二天一大早
寒刀两道黑弧线似眉,在看到天光刚现就站在燕王府门口的南初雨时,愣是活跳跳的抽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话说这个女人光天化日,带着一屁股跟踪者出现在燕王府门口真的好吗?
男装的南初雨捋了一把大胡子,面色坦然地朝他抱了一拳:“在下是城东天禄酒坊的坊主离魂,今日特来拜访王爷,事先递过拜帖,还望阁下通融。”
身后也是一身男装的凌霜不情不愿抱着酒坛,看见寒刀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寒刀抬眼望了望天,这个时辰连去早朝都嫌早啊,而且,为毛会以男装出现,女装不是更方便吗?反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师府的五小姐和他家主上,有过那么一段……曾经。
但以对南初雨的了解,寒刀也明白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她不会冒险来燕王府,此番应有她的道理,王爷见与不见也不该他来做主。
“离老板请入内稍后,在下先去通报王爷一声。”寒刀侧身让出路来。
进了燕王府的大门,就等于暂时到了安全的地方,南初雨把凌霜支走这才压低声音,对寒刀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刻与王爷商议。”
寒刀稍微露出为难的神色,然还是应允下来,主上说过,无论何时只要是南初雨的事,都不能怠慢。
“这会王爷刚起身,你随我来吧。”
南初雨点点头,并未多想。
随着寒刀走在燕王府静谧悠长的回廊上,南初雨感念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心头感慨万千,又是无限凄凉。当初若是不受赫连楚蛊惑,或许她和赫连幽会平静而幸福地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然如果并没有如果,上一世自己的幼稚、愚蠢,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牵连到他,如今重来一世已是上天恩赐,哪怕失去和他相守终生资格。
即便遗憾,更多是感念。
望着眼前掠过熟悉的景象,南初雨豁然发现,自己正前往的路正是通往赫连幽日常起居的静褚阁。
寒刀让南初雨在等在门外,他进静褚阁通报后,给南初雨一个请进的手势。原本南初雨以为寒刀会跟一起进去,哪知寒刀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独自进了静褚阁,空气中有一股极淡的兰香,和赫连幽身上的味道一样,令人安心,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南初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赫连幽一贯不喜欢累赘的装饰,居住的地方自然没有其他王爷那般浮华奢靡,房间布置也极其简单。
“你急匆匆地来找本王,可是有要紧的事?”
闻声南初雨回过头,屏风背后赫连幽站在那里,身上只穿了件白色中衣,一头漆黑的长发散在背后,无束中带着几分清冷的倦意,微敞的领口露出一小片健硕的胸膛,有种说不出的邪肆。
赫连幽的身体,南初雨并非没有见过,只是重生后她和他的关系已然不同,心中自然多了复杂的思绪。
南初雨微微撤离视线,从容依旧,却是多了些许赫连幽看不懂的神色。赫连幽本以为南初雨见到自己应该显得更加娇涩才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又单独在男子房中,不过这样的反应倒是让他多觉了几分有趣。
他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抬起双臂。
南初雨怔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桌上的有几套准备好的衣物。这是要自己来服侍他更衣的意思吗?看了下衣物的颜色,南初雨选了他最喜欢的紫色外袍,捧起来到他背后。
前世南初雨为了讨好赫连幽,没少伺候他梳洗更衣,如今想来本是夫妻间最温馨的清晨,却被自己用来设计枕边人,南初雨心中歉疚更深。还好,上天又给了她弥补的机会。
从容地来到赫连幽背后,熟悉的身体和熟悉的气息让南初雨心中微微悸动,这是重生后从未有过。为了不让自己逐渐加重的呼吸惊动赫连幽,南初雨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能掩饰心中的局促。
“我在大哥的遗物中找到了影芒的刺。”
南初雨面色如常地替赫连幽穿上外袍,细心捋平上头每一个褶皱,在别人眼中她的眼神专注,动作轻柔平稳,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
“你是说,他可能在追查杀害冷刀的凶手时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成为对方下一个目标?”
南初雨点点头,调整了下自己的气息,大哥的死本应该是件沉重的事情,然而她不想用凝重来破坏这个难得的清晨。她捧起腰带来到赫连幽面前,盈盈的眸子望了他一眼,重新垂下,环住他的腰际。
亲昵的举动,让淡雅的发香缭绕在赫连幽鼻间,他竟有片刻恍然失神。
“你可是没有在家中查到线索?”
“如今我不便再回太师府,就算回去也一定会遭到三姨娘刁难,所以……”
“好。”
南初雨话还没说完,赫连幽就将事情应了下来。
这种不需言说的默契让南初雨非常满足,由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手上的动作也更加柔和。有些谢意不需要靠嘴来传达,就像南初雨现在为赫连幽所做的那样。
“听说昨日有人去你店里闹事?”
清寒嗓音传入南初雨的耳中,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寒芒果然是告诉他了:“不过是琐碎的小事,已经解决了。”
都闹得快烧店了还是琐碎的小事?赫连幽微微凝眉,背着南初雨,她并未察觉他脸上的不悦。“那对你而言,什么才叫大事?”
王爷的事都是大事。
问题的答案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但是南初雨觉得自己这样说显得太露骨,反倒显得像虚言。她不想破坏她和赫连幽之间的信任关系。“眼下最大的事,是找到杀死大哥和冷刀的凶手。”
所以在你眼中,我们两人的关系就只有这一点维系?赫连幽神色多了几分肃冷,但见南初雨垂在胸前的侧颜,那柔软的眉眼又把他的怒意渐渐压下去。他希望能更多了解她,成为她的依靠。
“还听说闹事的人今天还会去店里取酒?”赫连幽眸子眯了眯。
“那也要他有钱才行。”到这里,南初雨微微莞尔。
看到南初雨上翘的媚眼,连带着赫连幽的心情也好起来。
“哦?看样子你早就计划好了。”赫连幽眉尾轻扬,带着宠溺的笑容不经意地落入南初雨眼中,让南初雨心猿意马的心跳蓦地漏了半拍,慌忙中垂下眼来。
“我说过会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南初雨在心中补上另一句话:所以每一件事关你的事,我都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南初雨修长白净的手指将衣袍上最后一缕褶皱捋平,方才拿起赫连幽惯带的玉佩,替他别在腰带上。
赫连幽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乃至习惯,南初雨上一世就了然于心,就连他系玉佩的方法和别人不同她也知道,服侍他更是驾轻就熟的事。只不过南初雨也没想到,如今怀着不同的心情做同样的事,心中那丝丝波动却是让内心深处感到微微暖意。
看到南初雨系玉佩的手法时,赫连幽颇为意外。
玉佩是他母亲的遗物,一向由他自己亲手穿戴,也从未让其他人碰过。玉佩特别的系发据说源自母亲家乡,当初是宫中一个曾经抚养过他的老嬷嬷教给他的,老嬷嬷还说母亲以前也是这样给父王系玉佩的,当时还得到了父王的称赞。
赫连幽从未把玉佩这点小秘辛告诉其他人,南初雨又是如何知晓的?
怀着疑惑,他探究的看向南初雨,她脸上静若寒水的坦然和娴静,沉静的眸子虽然恭谦,却不卑不亢,让他心底从未拨动的那根琴弦微微一颤,但犹豫再三,最终没有问出口。
将玉佩的穗子理平后,南初雨方才直起身子,即便乔装时在鞋底缝了好几个鞋垫,她的身高也不过刚到赫连幽鼻前,目光恰到胸口这个暧昧的位置,两人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就在这时,平日负责服侍更衣的侍女推门进来,见已经主子已经穿戴好,亲近的位置还站了一个满脸虬髯的男人,两人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氛让侍女微微一僵后,飞快地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