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雨越落越大,沿街路边的屋檐下,都挤满躲雨的人,连有些撑着伞的,也收起伞,立在人群里眼巴巴望着这滂沱大雨早些变小。路上仍在动的,只有汽车,还有我。到后来,我是跑着回去的,任凭泥点子溅起粘在黑色的裙摆下。
终于结束了,这看似温馨可人的一段青梅竹马,现在想来,暑期里那整日整日的惶惶不可终日,着实多余。这场婚约到了后来,已经从甜蜜变成了负担。只是,如今世道天天在变,人人自危,从前我尚且将毕业与博容完婚看成最终的归宿,现在我还剩下什么?突然的,我很感谢程昊霖对我的提醒,幸亏那张申请表填好寄了出去,否则,现在真是两手空空,前路迷惘。我还可以去对外事务部,去那个以前从没有女子进去过的地方。
跑进院子时,冷琮正坐在水曲柳沙发上打量自己要搬的物件,脸上带着完成大事的放松。见我淋着雨回来,全身湿透,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在厨房的娘听得这一声呼,从跑了出来,我走到她跟前,“妈,我们和张家没有关系了。”
他俩呆在那里,回过神来想劝慰我几句时,我已经钻进房里换下身上的湿衣裳。
房间外,电话铃突然响起,我走出去接起电话,那头居然是于鸿,我不记得昨天告诉过他我家有电话或是告诉过地址,不知怎么让接线员接到我家来的。
“中原局势不好,四处有声音要求讨伐新军阀,商务部想搞个活动,去钟山里头军营里参观拍照,说想叫上几个明年要进部门的学生一起参加,不一定要求也是进商务部的,只要是名单上公示了的就行,回学校也好拿着参观的资料,带头组织下周五的游行演讲募捐,名额不多,四个人,我这也把你报上怎么样?”
“好好,谢谢你啦。”我突然对这凭空冒出来的于鸿也心存感激,有他带着我,提前认识些人、熟悉些事,多少都可以为我明年进对外事务部有帮助。
“那好,时间大概在下周二周三,具体时间地点我再通知你。”
我迟疑了下,“如果那天有课怎么办?”
“讨伐新军阀是大事,你和老师说,大部分都会同意你参加活动的,少数不配合的,你告诉我,我去给你解决。”他倒是自信满满,却又不惹人生厌。
正事说完,他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时显得很尴尬。
“于鸿。”
“嗯?”
“祝你中秋快乐。”
“好,谢谢,你也是,那就,再见了。”
我们客气地道了别,我挂了电话,笑容还挂在脸上,转过头,看见带着忧虑神色的娘刚爬上楼梯,站在拐角处看着我。
“你,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难过。”
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可却不足以打发走关切的娘。
“他跟你说婚约作废了?”
“这倒没有。”我回想了下,顶顶重要的就是想要来个明确的了断,可总忘了这一茬,“但是肯定结束了的。”被她这么一问,我才想起,这婚约起先也是舅舅和张家老爷客客气气、郑重其事地谈的,现如今,凭我们两人的说断就断似乎太过草率,于礼也说不过去。
“可是张家老爷也没找你舅舅说什么?这婚约不好说没就没的,怎么样,都得给个说法。”娘的眼圈有些红。
我走下去宽慰她,“不合适的婚约,没也就没了,剩下不过礼节上的事情了,情谊都没了,这婚约断起来也是容易的,就是要劳烦舅舅了,中间的细节我也不太明白。”
但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前只不过觉得这个富甲一方的家族守旧得离谱,却没想到做起事也是出人意料地绝情。
胳膊搭着娘的肩膀,从二楼走下去,“哥,要不要去你们单身汉的老巢看看?顺便也帮你收拾收拾?别搬过去连脚都没处伸。”
冷琮先也是面带忧愁,见我这般豁达,脸色瞬间由阴转晴,“你别太小看我,我已经收拾妥帖,这边东西搬过去,那边就能住人了。”
我们吃了点炉子上蒸出来的发糕,我把冷琮那几块上头的红绿丝都剥了下来放在自己跟前,快慰与从前无异。
起身再看看外面,大雨已转为淅沥沥的小雨,娘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嬢嬢,?别做了,今天可是中秋啊,我又额外拿了点稿费,走咱们下馆子去,想吃什么?”
娘一个劲推辞,“就我们仨在家里吃好了,做做也是快的。”最终推辞不过我们两人,披上个黑羊毛披肩就跟着我们出门了。冷琮又让她挑馆子,她却又不肯挑,最终冷琮定下,吩咐人力车夫去奇芳阁,我心里暗自咂舌,冷琮今天真是太慷慨大方了。
刚到那门口,我就又暗暗叫苦,运气不好,门口便停着程昊霖的车,想来这奇芳阁是名声太大,今天想找个地方过中秋的人家不约而同想到了这里。
没有提前订位子,只能坐在繁杂的大厅里,听着沿河窗外传来歌女袅袅的歌声,也挺惬意。
我和冷琮将娘安顿好,叫小二怎么也不来,今天这里人委实是多,冷琮便自己去掌柜那儿倒茶水,拉上我去看看今天有什么菜。
远远就看着那一个个长方形木牌子上头黑色的毛笔字,漂亮的楷体书写着个个菜名,挂了整面墙,才走出没几步,却见着程昊霖迎面而来,他身后的还有程虹雨。
四人都一怔,走上前,相互问声好,我看见冷琮与程虹雨偷偷相视一下,程昊霖脸色并不好看,我推了推冷琮,示意别看了,人家哥哥又不喜欢你。
程昊霖却道,“你们别往后头院子里去。”
我和冷琮面面相觑,不知后头院子里有什么玄机,远远望去,院子里满是红灯笼,红红彤彤,映照出后院里的小山细流,看着像一大户人家包了下来,特意装饰过的。
偏偏那后院也往这儿走来一个熟悉的人,早上刚见过的博容,走在他一旁的正是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