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被华容大力扯下,四下落下,宫女们忙着将一颗颗落下的珠子拾起,华容脸上戴着冷意,“有两条还叫珍贵?本殿要戴就要戴独一无二的东西,况且,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已经起身,伸开了双臂,身后的宫女连忙将一旁衣架上的红裙给她穿戴了起来,华容的目光深远,脑中却是在想着方才,自己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心中没有了往日的苦涩。
他于她,似乎只是个路人。
尽管不知道外婆是用了什么手段,不过这样也好,从今往后,她斩断了所有的羁绊,再不会为了谁神伤。
她已经穿戴完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华容回头,看到铜镜中的人,一袭红裙逶迤拖地,巨大的后摆像是花瓣一般散落在地上。
再看眉目,没有过去的婉约淡然,却多了几分威严所在,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眸不再飘忽不定,她坚定了念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过去。
现在的她,是黑耀女皇。
“走,登基去。”一身的洒脱之气。
此刻的她像是一只骄傲的凤凰,浴火重生,没了过往的牵绊,眉间之处点缀着微凉。
今天的皇宫,四处全都铺上了一层红地毯,好似有新人出嫁一般,不过说起来黑耀很久都不曾有过喜事,所以这算得上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桩喜事,凤銮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华容由着宫人的搀扶,坐上了那个万人难以企及的位置。
当幔帐放下来的那一刻,她的眼微微闭了一下,好似做了一个永别。
炮仗声,烟火声,还有宫人的祝福响彻耳际,黑耀今天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凤銮在天穹殿停下,百官集聚在此,在百官们期待和惊叹中,华容一步步走进。
巨大的裙摆逶迤拖地,她眼眸清冷,带着无尽的威严,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她就是新任的女皇,在阶梯之上坐着一人,华容看到不过一夜之间,原本还精神奕奕的人却是满头白发,脸上多了不少皱纹,往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笔直坐在凤椅之上的。
今天身子软软的靠在扶手上,好似那个椅子支撑着她的命运一般,华容在阶梯面前站定,由着司仪高声颂扬,百官们齐齐跪地聆听。
待到司仪说完,那位生命垂危的老人用尽了全身力气,招了招手,“丫头,上来。”
华容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她走去,尽管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虚弱,但是华容感觉得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自从她醒来起,她对周遭的感觉就特别敏锐。
她在笑,笑得皱纹都皱到了一块儿,但也无法掩饰那从内散发的喜悦,华容大约是明白了一些东西,自己身上的变化,而她变得这么虚弱。
黑樱今天也是一袭盛装打扮,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玉玺,华容走完了最后一步阶梯,直直跪了下来。
女皇颤颤巍巍的手指拿过了托盘上的玉玺,放到华容手中,“丫头,你可会怨我?”
华容抬起头,“不怨,这一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外婆,你放心,你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我会将黑樱治理的很好。”
“好,好孩子,你娘自私了一辈子,但唯一做了一件好事便是将你带给了我,丫头,看到你这般,外婆就放心了,放心了……”
玉玺交到华容手中的那一刻,那位垂暮的老人手指一松,眼帘缓缓合上,身子无力的倒在了金椅上,华容只觉得此刻手中的玉玺有千万斤重,重的她都无法再拿起。
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她很想流泪,很想感伤,可是眼中没有一滴眼泪,就算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的眼眸之中都是沉静罢了。
黑樱已经跪倒在地,伏地痛哭:“陛下驾崩了!”
百官们分明上一秒还在新帝继位的喜悦中,下一秒女皇就逝去,众人一头雾水,抬头去看时,座位上的那人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双眸紧闭,好似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下面的司仪却在同时高声颂扬:“新帝继位,礼成。”
本是一桩大好的喜事,却迎来了女皇的驾崩,众人一时还无法接受,黑樱抚去眼角的泪痕,大声道:“新帝继位,先皇陛下欣慰之极,特令大赦天下,无须隆重操办丧礼,一切以新帝登基之礼为重,新帝可不守孝,自由婚娶。”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沸腾。
“新帝继位,先皇陛下欣慰之极,特令大赦天下,无须隆重操办丧礼,一切以新帝登基之礼为重,新帝可不守孝,自由婚娶。”
黑樱带着内力雄厚的身影飘散在场中,原本所有人都还沉静在方才女皇驾崩的事情之中没有缓过神来,却又突然黑樱说出了这样的话。
新帝可不守孝,自由婚娶,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发生在普通的百姓家也是需要守孝的,更遑论是皇族中人,女皇颁布这样的命令,又意欲何为?
但黑樱一直都是女皇的心腹,这样的话由她说出来是没有人敢怀疑的,华容手中捧着那沉甸甸的玉玺,心中也不是滋味,外婆,即便是死,你也要为我安排好一切么?
黑樱扫了下面的人一眼,见没有人出声,继续道:“先皇遗命,新帝虽从小不在黑耀长大,但宅心仁厚,智勇双全,剿灭叛贼彰显仁义,定然能够让黑耀盛世繁华,尔等从此往后要好好辅佐新帝继位,不得违抗。”
“微臣遵旨。”百官齐声答道。
“故新帝继位,今天便认祖归宗,需舍弃姓氏,恢复国姓,特赐无期一名。”
华容身子一颤,她本就抛弃了所有,唯一属于她的姓氏现在也要被剥夺,黑耀国姓,拓跋无期,她定定的看着黑樱,黑樱双眸凝视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若是现在应了那么就是彻底抛弃了从前的一切,今时今天她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还在乎一个名字么?华容扬唇一笑,“无期领旨。”
从此,世间再无华容,唯有拓跋无期。
无期,便是后会无期。
“继位大典,现在开始。”黑樱收起心思,招了招手,已经有人将女皇的身体抬了下去,可见女皇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将身后之事安排妥当。
黑樱做了一个手势,无期站了起来,朝着那张空悬的金椅坐了上去,坐在这里,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百官的每一个动作,烟花在这一刻绽放,耳畔似乎还可以听到来自民间的欢欣鼓舞的声音。
坐在这张让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之上,无期心中一点都不开心,女皇原本还有寿命,可是今天自己身上的改变,还有她昨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黑耀,为了自己。
她能够感觉得到身上那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外婆是将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她了的吧,不然外婆的生命不至于会消耗的这么快,仅仅只在一夜之间,便苍老成那个样子。
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帝登基的喜悦中,又有谁会心疼现在一个人躺在冰冷棺中的先皇,场面一片热闹,有美人的歌舞声,有动听的丝竹声。
百官们很快就忘记了刚才放生的一切,在这个位置,她看见了百官们脸上的笑容,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深深的刺伤着无期的心。
高处不胜寒恐怕就指得是她现在这样的心情,她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心,唯独没有人会看到她的心,或者说没有人敢看。
以手衬着头,她一袭华贵红裙铺洒了一地,头上的珠串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发出叮铃的响声,她的不快被黑樱看在眼中,黑樱站在她的身侧。
“女皇陛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黑耀,你可以怪她自私,擅自替你做了决定,可是她也将毕生修为全都渡给了你,所以自己才会在一夜白头,苍老,原本在昨夜她就……可是她一直坚持着,就只是想要亲眼看到你登基的这一刻,女皇陛下这一生很苦,一直都在为黑耀而活,为百姓而战,她从来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所以你若是有什么不甘,黑樱只希望你不要怨她,她也是身不由己。”黑樱在她耳边,仅用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无期却是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怎么会怪她,是娘亲负了外婆,让她这么大的年龄还苦苦在这个位置上折腾,她早该休息了,是我回来的太晚,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将一切都给我,外婆的苦心我的都明白,她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黑耀好。
黑樱你放心,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绝对不会去怨旁人,只是我不知道分明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应该悲伤的,可是一点都难过不出来,心里空空的,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孝?”
无期摸着自己的心,从早上起来起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黑樱听到她这么问,回道:“陛下,这怨不得你,是,是女皇陛下昨夜给你服下了绝情水,所以你才会对一切都很淡漠。”
绝情水,竟然是绝情水。无期闭上了双眼,怪不得从前每次想起那人心就会疼痛不已,现在想起再没有什么感觉。
外婆果然做事狠决,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好,我知道了,你去陪着外婆吧,这里有我便可,不要让她一人太孤单。”
“是,陛下。”黑樱眼睛一喜,连忙躬身而退,即便是服用了绝情水的无期也并不是没有一点人情味。
无期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浮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那朵浮云一般,虽然飞的高,不会被人任何人企及,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歌舞散去,远处有宫人高昂的声音传来,“各国来使来访。”
空气之中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无期半眯着双眸,盯着那逐渐走进的几人,走在首位的赫然是天庆的人,玄月紧随其后,让她觉得诧异的是竟然连流云都来了人,那个一向从来不与其它国家交流的流云。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视线在玄月派来的人身上落定,她万万没有料到,来者竟然会是碧玉,自己离宫以前昏迷不醒的女子,三年已过,比起过去的顽皮和嬉闹变得更加稳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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