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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 你是我的眼(1 / 1)

这是没有任何征兆的一个夏天午后,之所以说没有任何征兆,那是因为昨天在大树下伸着舌头的大黄狗,今天依然张着嘴巴;几个葡萄庄园的葡萄藤的叶子张开了又耷拉着;桌山顶上,游客的汗水蒸发成了雾气在半山腰缓缓游动;昨天游客的汗水,已经凝结成了今晨的露珠。

到了下午,开普敦的气温在持续的飙升,干燥的空气把森林烘烤出一个又一个的燃点,突然,一个火星子掉落在一处草堆里,开普敦脚下的查普曼公路附近的丛林发生火灾了。

大火在强风作用下迅速蔓延,火势覆盖地区超过3000公顷。眼看,山脚下一望无际的果园,还有联排成列的民居都要付之一炬,动物烧焦的味儿在空气里弥漫,飞鸟飞不出这个天然的火场……

布登维沃(Buitenverwachting)酒庄,就在查普曼公路的一侧,酒庄拥有树龄将近200年的老藤葡萄树,酒庄的工人前几天已开始采收维欧尼(Viognier)葡萄。这场突然来袭的森林大火,很有可能把整个酒庄“圈”了进去。

在这个关系到酒庄生死存亡之际,酒庄的年轻老板

芬巴尔·奥雷利使用直升机把从水库里抽取的水喷淋在葡萄园上,当地的农民和居民则用水浇淋茅草垫子,以防火势蔓延……可是,火势太大了,即便后来消防队员第一时间几个梯队地参与了进来救火,还是没能阻止火势向葡萄园翻滚着过来的趋势。

直到最后一刻,奥雷利宣布放弃这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酒庄,而这个酒庄,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来还没有三个月。酒庄的员工在消防员的组织下挥泪向庄园告别,很快,布登维沃的酒庄被大火吞没。当酒庄的员工撤离到安全区域的时候,大家才发现酒庄的少东家还没有从酒庄出来。当消防员再次冲进酒庄把奥雷利抢出来的时候,发现奥雷利已经被灼热火苗熏昏了过去。

这场突然来袭的火灾,在开普敦的桌山脚下整整燃烧了半个月,过去蓊蓊郁郁的森林化作焦炭,许多民居化作灰烬,许多难民流离失所。从火场里被消防队员抢回来的奥雷利经过一番抢救醒了过来,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再也看不到东西了。

奥雷利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万念俱灰,一场大火,不但烧毁他的一切,而且还夺去了他的光明,他很难想象,他的下半辈子,将在黑暗中潦草地度过。

出院的那天,来接他的是父亲老奥雷利。老父亲没有什么可以安慰他的儿子,他知道一向心高气傲的孩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让他们感到更加无奈而又窘困的事情还在后面,比如,此刻他们只能跟黑人一起挤在公交车上,到了站点,他们还得步行半个小时,才能到达他们的庄园。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奥雷利父子下了车步行时又走走停停。奥雷利很难过,一路上都没有讲话。

老奥雷利心里想,我要帮他走出困境。奥雷利眼睛一时看不到这个被大火摧毁了的世界也好,至少他的记忆还是完整的。

这时候,老奥雷利需要一个人跟他一起编造一个美丽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着树龄超过两百年的老葡萄树,还有一串串让人嘴馋的维欧尼葡萄……

邻居的女儿菲丽丝,她跟奥雷利一起在葡萄园长大,无疑她是最佳的人选!

“奥雷利,你回来了!”

菲丽丝看到奥雷利,高兴地招呼。

奥雷利听出是菲丽丝,歉意地说:“菲丽丝,我的好朋友,我可能没有办法接待你,你也看到了,我的眼睛看不到你,我的葡萄庄园也没了——”

菲丽丝惊讶地问:“你的庄园没了?怎么可能?庄园的工人正在收拾被大火烧毁了的篱笆,一切都没有变啊!”

奥雷利的脸上闪过一丝久违的微笑:“真的吗,大火仅仅把篱笆给烧毁了?”

菲丽丝把一串葡萄放到奥雷利的手里,说道:“尝一尝你的维欧尼葡萄,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说完,菲丽丝蹦蹦跳跳地跑回家了。

第二天,菲丽丝又蹦蹦跳跳地来到奥雷利的跟前。

奥雷利说:“菲丽丝,火灾过去了一个月了,为什么我的身边,还有挥之不去的焦味儿?”

菲丽丝轻松地回答:“今年葡萄的庄园获得了大丰收,伯父老奥雷利高兴着呢,破例让员工烧烤一次全羊,我给你撕一块烤肉过来!”

奥雷利没有反对。

菲丽丝的脚步声远去了又回来了。

“给,工人听说要给你取烤肉,非要把最肥的这个部位给你。”

奥雷利接过菲丽丝的烤肉,果然,烤肉还在灼手,奥雷利开心地说:“这些工人,都是我们布登维沃庄园的老人了,他们看着我长大,看着葡萄树长大。庄园要是烧没了,他们也吃不下烤肉。”

后来的连续的几个月,菲丽丝都来陪伴奥雷利。奥雷利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他不放心地一一过问。菲丽丝总是耐着性子一一作答。这一切让奥雷利非常的放心,看来菲丽丝说的没有错,他们的百年庄园福泽深厚,这样大的火,也仅仅是烧毁了篱笆。那天,自己还傻傻的准备跟庄园共存亡,要不是消防队员,自己不是白白地牺牲了?

菲丽丝是一个非常美丽可爱的女孩儿,他就像上帝派往人间的天使,处处播洒着爱的欢声笑语。跟菲丽丝接触的一年时间里,虽然自己的眼睛看不到这个世界,可是,菲丽丝就是她的眼睛,她的善良的心灵,就是他通向外界的一扇窗!上帝关上门的时候,总是没有忘记打开一扇窗!可惜自己的眼睛看不到她,她这么漂亮,今后肯定会找到一个出色的王子。

有一天,趁着兴头,奥雷利问菲丽丝:“你天天跟我在一起,你的男朋友不生气吗?”

菲丽丝认真地说:“我的男朋友不会生气,因为,我正跟我的男朋友天天在一起呢!”

奥雷利正要问个究竟,老奥雷利走过来,问道:“你们刚才聊了什么开心的事儿,菲丽丝这孩子,红着脸蛋儿跑回去了。”

之后的一周时间,奥雷利没有看到菲丽丝。没有了菲丽丝的世界,突然让奥雷利陌生而且不安起来。

“爸,菲丽丝是不是嫌弃我了?”

“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菲丽丝已经有一周没有找我了。”

“孩子,你要学会一个人生活。菲丽丝还有学业,她有她的生活。”

父亲的话让奥雷利的心平静了下来。父亲从来没有骗他,父亲的话说的没错,菲丽丝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和学业。既然自己的庄园跟这场火灾仅仅是擦肩而过,那么,自己就必须树立起生活的信心,让菲丽丝再次看到她的时候,他是阳光而且充满自信的。

奥雷利发现,他爱上了菲丽丝。爱情来的悄无声息,就像春天来到人间,万物苏醒,百花开放,草长莺飞……

一个月后,父亲告诉奥雷利一个好消息,开普敦的国际红十字会传来消息,有一个怀了绝症的女孩儿愿意捐献她的眼角膜。而且手术估计就在一周前后。

这个消息让奥雷利又难过又兴奋:“噢!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上帝要把她召回去了。回去之前,她把光明留给他。”

“爸,我的眼睛康复之后,我要找到这个捐献眼角膜的姑娘,我要当面谢谢她!”

“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奥雷利执拗地说:“那我也要她的墓前看看她,我还要带上我们布登维沃品质最为上乘的葡萄……”

老奥雷利没有回答,只是一声轻轻地叹息。

一周之后,奥雷利如愿装上了那个患了癌症女孩儿的眼角膜,到了拆线的时候,奥雷利迎来了一年以来最为开心的时光,因为他重获光明了。

奥雷利迫不及待地从医生手里拿到捐献眼角膜姑娘的坟墓地址。当他看到墓碑上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以为看错了,他擦拭了一把眼睛,这次看清楚了。墓碑上刻着六芒星,还有一个姑娘的名字——“菲丽丝?惠特利”。

“这怎么可能呢?父亲不是告诉他,菲丽丝上学去了。可是,此刻,菲丽丝却躺在了坟墓里。不行,他要问个清楚……”

在路上,奥雷利感觉,他一天流的泪水,可能比他前面的二十几年的泪水还要多。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相信他的菲丽丝就这么离他而去,他的刚刚开始的爱情,难道就这么草草的收场了?

奥雷利凭着记忆来到了他的庄园,他看到灰烬,再往里头走,还是灰烬。“可能走错了吧!”奥雷利转身正要离开。

“奥雷利,到这儿来!”

奥雷利缓缓地转身,他看到父亲佝偻的身影,父亲身后的那栋别墅断壁残垣,有几间勉强可以住人。

奥雷利迟疑地向父亲走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他又不敢确定。或许他心里已经确定了,只是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老奥雷利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然后缓缓说道:“孩子,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的庄园没了,你住的是菲丽丝的家。如今,菲丽丝也走了。这是她让我给你的一封信……”

泪水再次从奥雷利的眼眶里汹涌而出,他拆开信封,隽永的字迹在他的泪水里荡漾。

“奥雷利,我亲爱的奥雷利,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可以再次看到这个世界,与此同时,我也离开了你,离开了这个世界。请你把我忘记了,我不要你用我的眼睛来寻找我,我怕它找不到我而伤心落泪。请你忘记了我,下一个你爱上的人,她,就是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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