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日刘衍便领着三个性格迥异的跟班径直扣向那高家大门。大门紫黑昏暗,门上面木料有些脱落,斑驳甚是杂眼,门把手乃金黄色兽首鏊兜,不过颜色却显得灰败,这种门户看不出来就是那江南谈之便如日月在上的龙头所在。高正傲起于平民,混迹绿林多年才方有今日的成就,过程中不乏自己兄弟手足所抛洒的鲜血。当年定襄城头结拜的三人,亦只有他看起来过得不是那么潇洒,守业方比创业难,更何况他守着的是那万千无家可归的流民而组成的天下第一帮。
“嗙嗙嗙。”刘衍亲自上前叩门,等候约莫小半柱香,门后面这才传来了挪动门闩的声音。开门的是一青衫奴仆,并不像刘衍心里瞎想的那样是个挪不动腿的老人。这个开门迎接几人的奴仆也就三十来岁,眼中闪着精光,也是细细打量了到访的四人,轻轻地问了句:“姑娘找谁?”
刘衍此时亦收起平日里烂漫的态度,对着开门的仆人打了个拱,静穆地回答道:“柳仓义女柳衍特来拜会大伯。”
青衫把门人眼中闪过惊异,虽然他们早都打听到苍龙剑确确实实出现在了钱唐,那日望江楼上发生事之后,楼里的其他人便没了消息,也没直接随着大小姐过来府上,大小姐回来之后还气鼓鼓的不说话,愣是搞得主人和自己一愣一愣的,也不想多问。不过该来的总之还是来了,管家暗自腹诽,也只好把四人请进门里,引于茶堂落座,招呼下人看茶,自个通报主人去了。
下人上茶毕,便自个退了下去。刘衍觑着此时已无了他人,绷着的脸上终于变为了往日一贯挂着的笑意,不过对面坐着的萧练和司马谦昌两人看着这笑意,却冷不丁地觉得后背发凉,对面那女子春风般的笑意在他们两看来,那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刘衍左肩后边站着的便是那身高达九尺的同伴,这个一贯呆傻的同伴此时脸上的神情却好似如临大敌一般。
“安啦,小海,大伯的家里没啥可怕的吧。”女子笑着叹道。自己这个师弟虽然早年经历大灾,心智不健全,但义父收他为徒之后展现出来的习武天赋,愣是让愧为剑尊的义父也大为感叹“美玉,美玉”。师弟感知高手的气势自有一种手段,一旦周围有能威胁到自己两人的高手,他便是如此作派,无法放松下来。傻子自有傻子福吧,刘衍又是叹了口气。
“喂,萧练,既然被赶着趟地登门拜访高正傲,你准备礼物没?”司马谦昌偷偷问道身旁的萧练。
萧练直接回了一个爆栗子,磕在司马谦昌脑门上:“你是猪啊,你都说了咱们是被赶着来的,我都还没来得及去买东西呢!”说着偷眼瞧了瞧对面神神在在坐着的刘衍,“怕什么,咱两现在是跟班,莫慌。”
四人各怀心思,想来他们四人也就才认识了一天不到,萧练和司马谦昌却是见识了对面那两人不凡的武艺,按司马谦昌的话来说就是。
萧练,他俩打你是不是只需要一只手?
正值尴尬地对望着,萧练和司马谦昌两人此时感觉坐着十分难受,仿佛凳子上有钉子扎着屁股,萧练想站起身来扭一扭,看着对面刘衍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又打了个寒颤般缩了回去。
好在外面院子里终于来了人。
此时已经换上了鹅黄色便装锦衣狐裘小袄的高蘅和那一直面无表情,仍是一身白色长衫的叶无哀从外走了进来。高蘅一眼便瞧见这茶堂内的四人,蹦蹦跳跳地便闯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气氛。
“呀!是你们俩呆子呀,你们在我家干嘛,还有这漂亮姐姐,你也来我家了呀?”
身后的叶无哀脸上表情没有,不过嘴角微微抽动。
“废话,明知故问,多事,我怎么和你这傻丫头认识了这么多年。”叶无哀暗自腹诽着。
萧练和司马谦昌看见高蘅的出现,那日早就知道这个刁蛮的小姑娘是高家大小姐,心感自从来了吴越之后,遇见的女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生猛,还是自己家乡的好,温柔贤淑,至少吧,那眼神不会杀人。三人只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毕竟这家的主人来了,客套还是得客套一下。
司马谦昌做了一个惯常的问候礼,作了个揖,爽朗地回答道:“小生司马逊,表字谦昌,特来拜会高家帮主。”周围的人都默不出声,不过全都盯着他看。司马谦昌只感被盯得发毛,还是同伴萧练哈哈大笑道:“谦昌你这书呆子,绿林里哪有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又作揖又打拱的,颇像个唱戏的。哈哈哈……”
刘衍只是面带笑意的报了抱拳,轻声笑道:“昨日是我和小海惊扰了妹妹和叶公子才对,给叶公子添了麻烦,还请恕罪。妹妹今日打扮得却也如此漂亮,就像那月宫仙女一般,姐姐都被吸引住了呢。”刘衍笑得确实太有感染力,如春风和煦一般,把本来心存比拼之心的高蘅就这么给羞臊了回去。
除了小海那心思空白的大个子,其余三人心里都暗暗叹道。
“哎,高小姐还是太年轻。”
终于,有更为豪迈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声音中蕴含着十足的内力,雄浑粗狂,带着沧桑之感,屋里的人一听便为之一震,独有小海脸上更为严肃。
“老夫我二弟的义女在哪,快来让老夫见见!老二这么多年了为何不与老夫通个消息,老二他到底想干什么,老二他还好吗……?”
声音由一开始的喜悦,转而质问,转而哀伤,说话之人想来确实是一个性情中人。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遮蔽着阳光而来,虎目仿佛带着泪水,大踏着步伐,身形却又显得有点佝偻。来人便是那虎目自威,独据吴越的高正傲。不过此时在刘衍眼中,这个身躯能遮云蔽日,雄壮如虎,只手便可翻云覆雨,但已年过半百的老人却只独独念叨兄弟情义。
重情又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