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地道中终于传来婴儿羸弱的啼哭之声,一声声好似小猫的呜咽,伴随着杨琼痛苦的喘息,在这幽闭的环境中尤为地叫人心惊。何晏之呆呆地看着在杨琼两腿间蠕动着的小小婴儿,脑子里一片混沌,许久才回过神来,喜不自禁地颤声喊道:“出……出来了!宫主!孩子出来了!”
他双手颤抖着,犹豫地想将婴儿抱起,只是面对如此幼小的生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手。初生的婴儿又软又小,浑身通红,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本能地扭动着短小的四肢,啼哭不止。那样细细的指头,大约只能握住成人的一根手指,有如柔嫩的芽尖儿,却紧握成小小的拳头,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是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表示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杨琼却木然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汗水湿透了的长发一缕一缕地贴在两颊,他的脸上都是斑斑驳驳的污泥,身上也沾满了尘土,和着血水混在一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何晏之一连呼唤了数声“宫主”,杨琼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睁着双眼直愣愣地望着上空的石壁,仿佛魂魄已经出离了肉身,唯有胸口仍在微弱地起伏着。
何晏之有些手忙脚乱,只是凭着零星的一点所知,掏出随身的短刃割断婴儿的脐带,又撕下衣摆,小心翼翼地将婴儿包裹了起来。他双手捧着婴儿,递到杨琼的面前,低声道:“宫主,是个男孩儿。”
杨琼微微侧过脸来,乌黑的眸子微微转动着,良久,嗓音嘶哑地说到:“拿开。”
何晏之一愣,杨琼却虚弱地抬起手来将婴儿推开,声嘶力竭道:“把这个东西拿开!拿开!”他半扬起头来,剧烈地喘着气,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着何晏之,“滚!滚啊!”
何晏之急忙紧紧抱住婴儿,侧身避了开去,婴儿却受到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何晏之软语道:“宫主,你如今身体虚弱,莫要动怒。”他见杨琼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又上前扶住杨琼的手臂,“宫主,你还是先躺一会儿……”
“闭嘴!”杨琼狠狠甩开何晏之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刚刚生产完,整个人憔悴不堪,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仅凭着一口气支撑着。他咬着牙,从地上捡起自己已经湿透了的中衣和下裳,哆哆嗦嗦地遮掩住自己的赤/裸的下/身,也不看何晏之一眼,扶着墙,缓缓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何晏之抱着依旧啼哭不止的婴儿,几步走了上去,低声道:“宫主,你现在还不能马上走动,还是让我带着你……”
杨琼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何晏之的话:“我现在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他停下脚步,才走了几步路,他就觉得腰部酸痛无比,几乎要断裂一般,还有那难以启齿之处持续不断的钝痛,无不昭示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杨琼强忍着痛苦靠在石壁上,微微喘息着,目光落在何晏之怀中那个荏弱哭泣的婴儿身上,很快又嫌恶地移开,冷冷道:“你带着我?大概又是要把我送到沈碧秋手里去,让他糟蹋吧?”他握紧了拳,心中竟如同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我曾经如此信任你,就算西谷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让我警惕你,我还是鬼迷心窍,把你放在身边……我总是告诉自己,沈碧秋是沈碧秋,你是你,你们是不一样的,我甚至感动于你对我的真心……”杨琼仰头长笑了一声,“我实在是愚蠢至极,竟会被你的深情款款所蒙骗!才会中了你们兄弟的圈套!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你不过就是沈碧秋安排在我身边的一枚引我入彀的棋子!”
杨琼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利剑一般,穿透了何晏之的心。事实在就眼前,杨琼受/辱的明证就在抱他的怀里,他又如何解释?何晏之突然觉得纵使自己剖肝沥胆,也难以赎清自己对杨琼犯下的罪孽。
杨琼缓缓摆了摆手:“罢了,从此,你我便如陌路,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被沈碧秋设计下蛊、囚禁凌/辱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那时候,他失了智,懵懂无知,更不知今夕何夕,而今却是往事历历在目、清晰无比,甚至连自己如何怀上孽胎的种种,他都能一幕幕地回想起来。那些不堪的记忆像潮水般席卷而来,方才生产时的疼痛万分不及其一,杨琼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如溺水之人喘不过气来。
何晏之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急说道:“宫主你怎么了?”他顺势搂住杨琼的腰,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胸口,“宫主你在坐下缓一口气吧。”何晏之的眼中满是怜惜,“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我们先从这里出去,等到了外面……”他顿了顿,道,“宫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琼抬头看着他,目不稍瞬,良久,突然笑了起来,低低道:“是么?如果我要你的命呢?我要你死,你也毫不犹豫吗?”他的目光阴冷起来,切齿道,“既然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那么,我要你现在就把怀里的孽种杀了!你杀了这个孽种,我才相信你的诚意!”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