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生诧异地看着焦急的乞丐,他心里清楚,这个疯疯癫癫的乞丐身上定然有一个秘密,而且还与他有关,他迫切想要找到答案,却又担心乞丐过于激动而撑不下去,只得温言安抚道:“你别着急,慢慢想,无论你有什么话,我都可以帮你转告白麟王。”
乞丐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厉声道:“不行,你别想骗我,我必须亲口告诉他,我要告诉他……我要告诉他什么?”
他又开始焦躁起来,拼命砸着脑袋。
李念生心中一动,于刹那间有个怀疑,他怀疑乞丐是不是宫里派出来故意装疯卖傻想要试探他的身份,但立刻就否定了,乞丐的伤不是假的,让这样一个高手牺牲自已根本不可能,他急忙将乞丐的手按住,继续以一种平静温和的语气说道:“你先听我说,我确实可以让你见到白麟王李念生,你想不起什么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比如你脸上的伤口,你不让我擦,因为你怕被人认出来,是吗?”
乞丐往脸上摸了摸,缓缓将手握住,他显然也在嫌弃自已的模样,暗淡的双眼中泛起一抹悲伤,喃喃道:“是我自已割的,我不能死,见到他之前,我绝对不能死。”
李念生心下骇然,这乞丐竟然自已把脸割成了这样,他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信念,心里既悲伤又敬重,此刻乞丐似乎回想起一些东西来,他来不及同情,继续接着话题问道:“你刚才提过程伯台,你是被他打伤的吗?他是谁?”
“程伯台……”
乞丐陷入了回忆中,忽然双眼中满是怒火,嘶吼道:“是他,兽王宗的宗主,我记得他,是我大意了,我大意了,我辜负了君上的嘱托,我对不起君上,小主人还没找到,我该死,我该死……”
李念生脸上渐渐被震惊所填满,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什么都明白了,面前这个疯乞丐正是伍昭,所以他们才会在那片树林里相遇,伍昭大概连都城在哪都不知道了,但是还记得当日动手的地方,所以找到了那片树林里,他下意识将伍昭的手紧紧握住,想到过往,心里满是悲伤,颤声道:“您究竟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以至于受了这么多的罪还要苦苦寻找我的下落,您……”
他一时哽咽落泪,话也说不下去了。
伍昭怔怔看着他,将手抽出来抚上他的脸,神色渐渐激动起来,“你,你是他吗?没有面具,面具呢?”
李念生急忙从怀里拿出面具戴上,刹那之间他有如变了个人一般,那麒麟笑脸将他挺拔的身姿衬得异常邪魅,伍昭愣住了,眼眶中泛起一片水雾,激动至颤声道:“是你,是你,你没死,你果然没死,我在谷云涧找了你三天三夜,你没死,真是老天垂怜……”
他一时泣不成声,神智恢复如初,从软榻上跳了下来,当即就要向李念生下跪,李念生一把将他扶住,泣道:“伍伯,我真没想到会是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伍昭立刻道:“你别问,听我说,君上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件事是让你离开朝云,从此不要再用李念生这名字,江湖上的李小白才是真正的你。”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铜制龙符递给李念生,“这是君上留给你的,早在八年前他就为你秘密训练了一支铁骑,为的就是在你危急时能够保你安全离开朝云,这枚龙符你好好收着,鬼面军就隐藏在白马涧的骑兵大营,他们是朝云的最强战力,飞龙将军聂长空是你可以信任的人,只要将龙符给他,鬼面军即刻听你调遣。”
李念生将龙符握在手里,他曾经以为世上根本没有这支鬼面军,原来一直隐藏在骑兵大营里,但他仍有太多的不解,擦了把泪,问伍昭道:“伍伯,您知道我在江湖上的身份,他也知道的是吗?”
说到这里自嘲一笑:“想必您曾经跟踪过我,那时我境界太低,又怎会发现您这样一个大高手,倒是难为他了,竟然还让您跟踪我这个弃子,我死在外面不是更好吗,又何必费尽心机,连训练一支鬼面军都要遮遮掩掩,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不,你误会他了。”
伍昭焦急摆手,“君上三个孩子里,他最爱的永远是你,哪怕李无念和李婉清加起来也难抵万一,你……”
李念生忍不住疯笑:“哈哈哈,你帮他撒谎总该动动脑子吧,还当我是那个三岁孩童吗?”
说话间突然心中一凛,他已察觉到有人正向草庐靠近,挥手间一道劲气狂卷而去,远远就听府里一声闷哼,他并未下死手,将龙符塞回伍昭手里,冷声道:“我不需要他的怜悯,他没我这个儿子,我也没他这个父亲。”
说着将面具取下来塞回怀里。
伍昭苦笑道:“你若不肯认同自已的身份,又何必把面具留在身上,但你真误会了你的父亲,我出宫前一晚,他想要把对你的千言万语写在信里,可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不是不想写,而是不敢写,他对你有太多的愧疚和亏欠,身为一个父亲,每天忍受着对你的思念煎熬,却又不得不做出那些狠心的事来,你只知自已的痛苦,又怎知他内心的痛苦更甚你百倍千倍。”
李念生如何都不肯相信,紧紧握住拳头,盯着伍昭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三岁那年他把我扔出宫反而是因为他爱我?那你告诉我,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伍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去年突然变得非常焦虑,那时候他就有了让你离开朝云的打算,虽然这让他非常不舍,因为这等于从此断绝了父子关系。”
他喘了口气,身子已是站不住了,在李念生的搀扶下坐在了软榻上,这才接着道:“我所能想到的是,打从你三岁开始,他就一直在为你离开做着准备,因为摘下面具,这世上便再无白麟王,他甚至为此满手血腥,柳何在你小时候杀过多少个见过你真面目的下人你根本不知道,包括你在萍乡玩耍曾经取下面具,见过你的人都死了,你说他不爱你,可朝云的一代明君,待民如子的明君,他如此狠心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确实有私心,如果不是不舍,你三岁那年就不是被送去王府了,而是被秘密送离朝云,从此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但他实在狠不下心,这些艰难的选择曾让他在一个个夜晚难以入睡,你能明白这种痛苦吗?”
李念生内心之中对此能有一种感受,毕竟他也曾体会过思念的煎熬,如果在这种煎熬上再增加着深深的自责以及对无辜之人的残害,这痛苦确实是一种剧烈的折磨,但他还无法相信伍昭的话,毕竟这只是伍昭的推断,他不能因此确定他父亲的真实意图,可惜斯人已逝,无从寻找真实的答案了,他一时有些茫然,多年来的痛恨在这一刻因伍昭无法证实的推断开始动摇瓦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已应该选择相信还是应该继续痛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