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光有些清冷。
孟九走到窗边一看,就见觉海坐屋檐的台阶上,背对着竹舍,上方有竹叶飘零而下,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她心跳漏了一拍,心中暗道,
“这么凄凉,他不会想不通,要自尽吧!”
白泽嘴角一抽,
“脑补太多是种病。”
孟九凉飕飕道,
“你又知道是我乱想了,万一是真的呢!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就赤着脚,推门走了出去。
听到动静。
觉海转过身来看她,冷冷的目光,淡静平和,似乎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的视线从上而下,最后落在她的脚上,
“怎么不穿鞋?”
孟九笑着在他身边坐下,赤着的脚就被他弯腰从地上拥起,吹去小巧、白嫩脚上沾着的一点灰尘,然后将之放在了自己掌心,细细护着。
她垂眸看着,唇边笑意加深,
“我的鞋弄脏了,穿不了。”
全是血痂,洗又觉得费劲,想买新鞋。
觉海定定注视孟九片刻,末了浅浅勾开了唇角,是抹极淡,却极好看的笑,
“我去给你买。”
孟九心酥了半截。
一个没忍住,惩戒性的凑近,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然后娇声娇气靠在他的肩上,
“就知道以色惑人。”
觉海没说什么,他低眉敛眼用月白僧袍裹住她的脚,又伸手拿过她的右手,轻轻按在她的腕上……
轻风微拂,竹影摇摇。
两人周边都凋落了许多竹叶。
孟九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对方的指腹下鼓跳,生动而且鲜活。
她看着和尚认真、专注的眉眼,开口问道,
“和尚,我是不是快好了?”
觉海收回按在她脉上的手指,他幽微的眸中,第一次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深思。
见他不说话,孟九直起那没骨头似的身体,
“怎么了?”
觉海望定她,深沉道,
“内伤痊愈了。”
如果不是昨晚她的外伤还裂开过,他几乎要以为孟九不曾受过伤。
孟九心虚的摸鼻子,胡乱瞎掰,
“说不定是昨晚那啥的效果……你也知道,之前我伤的挺重。”
觉海沉默许久,
“应当不是。”
孟九噎了一下,心想,谎言被拆穿她不尴尬,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轻了轻嗓子,正准备说些什么,可待开口时,山上就传来了洪钟的声音。
“当——”
云层荡开,鸟雀惊起。
孟九:“……”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不可能有人攻打十方寺吧!
觉海立马把她从台阶上抱起,回屋,目中透出几分凝重,等把她轻放在木架床上,
“我去一趟。”
说着,就直接抬步朝屋外走去。
孟九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泽微笑,
“就一个不长眼的小偷来十方寺偷东西,武功还不错,其他和尚奈何不了他。”
孟九明白了,
“哦,敲钟就是为了找觉海回去是吧!”
白泽幽幽道,
“显而易见。”
孟九绕过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把玩。
几分感叹,几分自豪地说,
“我男人就是厉害,以一己之力护十方寺周全,啧啧,更爱了呢!”
白泽‘呵呵’两声,
“要是十方寺的知道,他们的大师兄被你勾搭了,估计会忍不住……想杀你。”
孟九不以为然的松开指尖的头发,
“那也得他们有这个本事。”
她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摸出把柄黑亮的剑,
“诶,是该练练了。”
白泽看她时不时摸出一件东西,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的储备空间能用了?”
孟九掩上窗,走到墙角,一边穿鞋,一边神秘的笑,
“你猜。”
白泽黑着脸,
“……猜你个鬼”
和尚不在,这时不时矫情一下的毛病也好了,就连那双不干不净的鞋子这下也能穿了。
什么人啊!
白泽在心里鄙视。
孟九提剑出门,向着竹海另一头走去。
没用轻身功法,她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着,等人消失在竹林深处,身后已然留下一串长长、浅浅的脚印。
没多大一会。
她看到了一个湖泊。
不是很宽,也不是很浩渺,当天上的艳阳照在湖面时,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湖面的几片竹叶,像荡漾的小船。
静下心来,孟九隐约听到对面山石间有飞瀑冲刷之声。
她深吸一口气,眉眼带笑,
“这地方不错。”
适合闭个关什么的。
白泽呵呵道,
“你闭要得住,我就表演吃鸡给你看。”
孟九挑眉,
“吃‘鸡’,什么意思,灵鸡,还是什么不可言喻的东西?”
白泽理直气壮,
“当然是……灵鸡!”
孟九不想说话了,白泽什么德行,她居然认真了,啧啧,越活越回去了。
她伸了手指,凝劲于指腹,慢慢从冰冷的剑身划过,剑身便分流成数条小剑,直击向湖面。
紧接着,孟九提剑而起,落入湖中,黑亮的剑身反射出几分粼粼的冷光,带起一点漫不经心的剑气。
黑亮的剑,挑起湖里的水,剑气、水鞭,相互制衡。
觉海从十方寺下来,就顺着她留下的足迹寻到了此处。
便看到她在舞剑。
剑者,大多杀气腾腾,可在孟九身上,觉海察觉不到杀气,甚至连存在感都很低。
跟所见过的剑者都不同。
黑亮的剑身在明亮的阳光下,被她握于掌中,犹如有了灵魂。
人剑合一。
隔太远,觉海无法看清舞剑之人,此时的神态,却能从这潇洒、恣意的的剑势中,窥知一二。
剑——
百兵之君。
她一身黑纱长裙,齐臀长发随她身影舞动,犹如一只好看的蝴蝶。
一招一式,美的惊人,却又让人不敢轻视它的威力。
觉海拎着绣花鞋盒食盒,食盒里装的是两个人的饭菜。
眼前这人不仅是江湖上,正邪两道以及朝廷都忌惮的对象,还是自己‘十几世’的爱人。
他不是第一次见孟九,之前并没有对她感到熟悉。
直到上次她受伤,那种突来的异样直觉……
他不知道孟九付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界。
又要帮‘孟九’完成些什么。
因果如何抵消。
想到这些,从来古井无波的眸底,初次有了几分愁容。
佛珠垂挂在他掌中。
也越发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