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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荡,凭借气味她判定这是一群女人,从脚步声她区分出,她们是十二个人。
她急忙加快步伐,希望能找到什么地方躲避起来,
她边边用手来回摸索,希望凭借敏锐的触感能找到些什么。果然她摸到了一个把手,又是一扇铁门,门没上锁,她赶快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这间黑暗的屋子,冷极了,她颤抖着深吸了口气。
入口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气味,她以前从来没有闻过的诡异味道。
她十分讨厌现在的感觉,可这是任务。
她咬紧嘴唇,开始用手杖探测地面。
小时候,她刚开始运用四感探知世界时,时常绊到凳子,撞到墙面,有一次还差点一头滚下楼梯;那时,周围的一切都让她害怕。然而,她凭借超常的本领早早就跨越了黑暗给生活带来的阻碍。
现在,她本不该害怕。
本以为是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泛出的恐惧感,让她不想再向前跨出半步。
尽管她这么想,动作却没停下来。手杖终于触到地面的尽头,发出“砰、砰”的响声。
她顺着手杖摸去,摸到铁壁,可往旁边一模,手却落空了,她的手在空荡荡的空中来回摆动,直到碰到了什么。
她在心里勾画触感传来的信息,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洞穴,铁质的洞穴,空的。
她又继续向旁边摸去,左右碰两侧的墙壁,她才明白同样的洞穴有一整排。
再摸上上下下都是,空的铁洞。
这到底是什么?
正当她心里充满疑惑的时候,手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还有凹凸的形状。
她的手仿佛触电般收了回来。
这是人!
死人也是有气味的,可她没有闻到。
只有飘荡在空气中那浓烈的味道。
她抬手摸向那人的脸,手还在不停颤抖。
她确定人死了,这是尸体,却没有尸体的味道。
她收回手,继续摸其他的铁洞,大部分是空的。
再向下摸去,她只得跪在地上。
伸进一个洞穴,这个位置本应是人的脸,她没有摸到脸颊、鼻子,头发,她指尖碰到的是结痂的血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头。
这样的发现,吓得她一屁股坐倒。突然,她觉得极其不适,那强烈的味道,手上刚刚留下死亡的触感,刺激之下,胃中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让她无法控制的呕吐了出来。
正是这时,铁门被推开了,房间骤亮了起来。
盲眼也能感觉到这强烈的变化。
“怎么回事?”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更多的声音传来,“一个瞎眼婆子怎么在这儿?”
胃中的痉挛让她恶心,她为了忍住恶心的感觉,指甲狠狠地扣紧了手掌心。
当询问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有人回答了。
“看她衣服颜色,应该是上三层点灯的盲眼婆子。”
她擦干净了嘴角的污物,颤颤巍巍道:“老身我记错路了,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记错路了?”这个声音稚嫩,一听就是没有多大年纪的女子。
“是啊……”盲眼婆子赶紧附和。
先前的人不依不饶:“楼中规矩森严,此事定要严惩!楼上主事的也要受罚!”
“这婆子竟然碰了尸体!”
人群一阵骚乱。
这时,有谁听到了身后微弱的开门声,转过头一看,连忙叫道:“大师姐!”
“怎么回事?都围在铁穴门前干什么?”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门口十余条白衣人影立刻给来人让了条路出来。
一个白衣美妇人走了进来,她身姿丰满,腰却很细。走起路来,腰肢摆动得很特别,就像随风飘荡的柳枝。
“这人是谁?”
盲眼婆子可以想象得出,这样声音的女子绝非慈眉善目的人。
旁边有人回道:“她是上三层的点灯婆子,说是迷路闯了进来。”
美妇人一挑眉,反问道:“楼里又不是没有规矩,既然是上边的人,送回去让上边处理!”
还有人刚想说点什么,就听美妇人斥道:“都给我愣着干嘛?还不把人送走?留几个人把这里给我打扫干净!”
“是,大师姐!”
有人把手杖塞进瞎婆子的手里,扶起她往门外走去,她垂头丧气,苍白的脸上尽是无助绝望的神情。
经过门口,突然听美妇人声音一沉,道:“站住!”
瞎眼婆子突然感到一只耳朵后面火辣辣的疼。
像被马蜂蛰了一样。
她大惊失色,身后却传来美妇人轻轻的笑声。
一副画面毫无预兆的闪现在了她的眼前,自己竟然看到了东西?瞎眼婆子使劲睁了睁眼睛,随着一副新的图像闪现,逐渐意识到这视像不是来自她的眼睛,而是自身的记忆。
她挣扎了一下,手杖从手中滑落。
心中升腾起一种不断蔓延的恐惧感,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它们像是不属于自己一般垂在身体两侧。
不能动弹,耳朵里传来古怪低沉的虫鸣声,嗡嗡嗡。
闻到咸腥的味道,嘴中不断产生吐沫,粘腻的感觉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比摸到尸体更让人难过。
周围的白衣女子们都瞪着瞎眼婆子,中了大师姐的蜂毒,都是这种反应。
片刻后,只见瞎眼婆子双目平张,瞳孔放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口中喃喃道:“我姓鲁,叫老姑……我儿子叫……”
她压根管不住自己的嘴,继续迷失着,浩浩荡荡的记忆碎片闪现在眼前,使她陷入失神状态。
“真是什么都肯说了么?”见婆子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什么,美妇人走到她面前,摇头叹道:“停停停!我可没兴趣知道你祖宗八辈的事情。现在我来问,你来答!”
她不自主的点了点头。
目中闪动着一丝笑意,美妇人问:“谁派你来的?”
瞎眼婆子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听了这话,一丝神明清醒了过来,因为随便说出来主使自己的人,是会要命的!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会被杀掉!
可她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来:“和尚。”
“和尚?哪里的和尚,叫什么名字?”
“大相国寺的……”她捂着头,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美妇人喃喃道:“大相国寺的和尚?”
“我在佛殿点灯,佛爷看我手艺好,问我愿不愿意赚大钱……”做过最后的挣扎,婆子又道,“他说只要我能进到白楼里点灯,我祖孙几代就都能过上好日子。”
旁边有个女子问:“大师姐,这个婆子是奸细,怎么办?”
“先把她押下去吧!”美妇人看了眼婆子,叹道:“为什么要来做这种冒险的事,回家下厨房,坐在孙子的摇篮旁,不是更好?”
白楼最底下一层,闲杂人等一律严禁入内,四处有白衣人来来往往忙碌着什么。
美妇人摇着腰肢,穿过几道窄门,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房间。
房间整个一面墙是一个大木柜,上面有几百个小小的抽屉,每个抽屉都编着号码。
她走到柜子前面,拉开一个抽屉,“哗啦”一声,房间角落又出现一道窄门。
走进去,就见到一个青衣女子站在一张大台子旁边。
美妇人知道此时青衣女子异常专注,但她还是轻轻问到:“铁穴的尸体怎么剩下那么少?”
过了许久,也没听到回答。
美妇人依在门上,继续说道:“你知道师父不让动这具尸体的,怎么还偷偷跑来?”
青衣女子没有回过头,淡淡地说:“大师姐,别告诉我你不好奇!”
美妇人转转眼珠,脸上尽是笑容,嘴里却嗔道:“得得得,谁让师姐疼你呢,回头我陪你一起受罚吧。”话语中尽是温柔疼惜之词,完全没有刚才提起白楼规矩时的苛责。她心中还是苦笑了一下,师父十分严厉,我们两个未经许可触碰这具尸体,不知道将来要受何等的责罚?!
不过,她终是合上窄门,向房间中央的大台子走去。
这房间有六个面,六角壁上分别悬着一盏奇怪的灯,这灯由十二盏精致的铜灯叠成宝塔状,错落有致,每盏铜灯后面都立有一枚铜镜,而铜灯间的距离可以保证聚焦于房间中心的光线不会相互重叠,这样灯光就聚集成一束光线极强的光柱,能使这房间有十二倍的明亮。
中央有一张宽大的台子,铺着绿绒桌布,上面放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的面孔扭曲,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只有在极度恐惧下才可能出现。
美妇人心道:他到底死前见到了什么,被吓成这样?
“他身上没有一丝伤口,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看。”青衣女子用手中的刀,在尸体打开的腹腔内,切下一块肉,那肉块充满了粘稠的液体,黑色的。
“中毒?”
“中毒。”她又用刀尖在肉块上轻轻划了几刀,道,“你仔细看。”
美妇人贴近看去,黑色液体在灯光下,发出暗淡的微光。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到,里面竟然藏着几颗极其细腻光滑的沙粒,微微泛出金属才有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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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朗克苏为克里斯普及常识,克里斯才算弄明白了宋朝实行阴阳历。九月初,其实已是深秋了。但汴梁城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仍是热闹不凡。
克里斯换上了欧阳峰的行头,带着高遵惠离了高家老宅。今天赴约是受秦禹九之邀,两人便往忻乐楼去了。
忻乐楼有一位叫老焦的说书人,他不讲别的,专讲大宋朝的几大飞盗的奇闻异事,今天他没讲大热门“香盗荷九郎”,倒说起那“梁上猴”阚温,如何飞檐走壁,偷盗富商宝物,期间再夹杂点偷香窃玉的荤段子,让他说的绘声绘色,好不香艳,有的听客让他说的心动,微躬着身子,脑中一片遐想。
克里斯心道:秦禹九本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香盗”,看来这家酒楼与他关系匪浅。竟然敢在店里大肆宣讲飞盗的故事,倒真有几分胆色。
小厮为他们引路,上了楼。雅间门被推开,秦禹九正坐在主座等候,身边还站着一位白衣女子。
“香菱姑娘也在啊!”克里斯道。
香菱一诧,心道:我的姓名,他又是怎么得知的?
秦禹九一双澄澈的眸子正含笑盯着两位客人。
之前秦禹九便对欧阳峰的身份起了疑,如今将他的一举一动瞧得分明,心里倒对欧阳峰的真实身份有了许多猜测。
沙门岛一行,欧阳峰表面上是为了救洪帮主之义妹,其实不然。当日,那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马大人拉着王诜在一旁耳语时,秦禹九就竖起耳朵偷听。秦大官人到底并非一名普通商人,而是“香盗”,那时虽因受伤而不能提聚真气使出独门轻功,但内功深厚的他,耳力依然不俗,自然能把二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那马默竟说自己是奉了“太后懿旨”,还说不但不会抢了晋卿兄的功劳,还会给丐帮、筏帮的人请功。曾几何时朝廷会将江湖中人放在眼中,绿林之辈即便势力再大,也盖不过官府去,何须将他们的功绩记上一趣÷阁?
在岛上前前后后的几天里,从来都没见到那位马大人和水师官军的影子,而他却对岛上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连上岛这一行人的身份、背景也十分清楚。如同副砦主常鱼通是王诜的内线,岛上显然也有一位与马大人相互策应的人。这些人中,谁最有可能是官府的内应?第一个出现在自己脑海的人,便是那个身份不明,衣着奇怪的欧阳峰。
太后密令!这让秦禹九一下就想起了蓝元霄与欧阳峰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如今在京城百姓嘴里传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叫“小蓝大人”的内侍,都说他风头正劲,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蓝元霄就是皇城司蓝大人的弟弟,而且秦禹九听说,他最近又做了皇城司的“特使”,身份极其特殊。
秦禹九隐约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京城酝酿,而谜面自己连半分都猜不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