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秦慕白离开了张同家,便去了庞飞租的那处宅子那里准备过夜。庞飞招待与秦慕白同来的百骑兄弟们吃了晚饭,醉倒一半人,多半早些就先睡了。庞飞留着门亲自等着秦慕白回来。
一直以来,秦慕白和庞飞之间的感情就十分深厚,虽有师徒名份,但实则情如兄弟。有件事情秦慕白也觉得挺有意思,此前庞飞这个愣头青就是一口一个脆的叫秦慕白作“师父”,自称为“徒儿”。现在多半的时候尊称为“恩师”,自称则改作了“学生”。
虽是一个小小的称呼变化,也足以显得庞飞的确是成熟了。以往,庞飞青涩而轻浮,现在成了一方大吏上位者,气度涵养与心智城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换句话说,这小子已经完全融入了“仕族”阶层,身上带有了明显的仕大夫气息。以往,他只是把秦慕白当作了授业之师,纯粹的私人关系;现在,则是以他的“门生”自居,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质了。
前者纯粹是私交,后者,既私且公。今后,大唐官场上的人看到了庞飞,首先想到的可能不是他的官职与势力,而是他的师承与门第,那样,他庞飞可就有了“师出秦门”这样一块金字招牌——这便是大唐官场的风俗,上头有人好做官。
所以今天晚上,庞飞这个现今襄州治下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亲自下厨给秦慕白做了几道小菜,煮了他最爱的碧涧明月好茶,怀中揣了秦慕白最想要的一些东西,等他来。
秦慕白也查觉到了庞飞的转变。世道是个大染缸,庞飞已经不是以往那个跟在自己身边,单纯又简单的愣头小子了。他更加世故圆滑,也更加成熟稳妥。不能用纯粹的变好或者变坏来衡量,只能说,他的转变只是为了适应生存的环境。
总之,他在襄州干得很不错,没让秦慕白失望。有所改变,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至从踏入仕途以来,自己何尝不是转变极大?
二人煮茶而坐,不等秦慕白开问,庞飞便拿出了厚厚的一摞信件,说道:“恩师,这是一年多来,学生收到的陈妍来信。让学生奇怪的是,有来自檀州的,也有来自扬州的。”
秦慕白接了过来看了几封,一如既往的是陈妍的风格。信中没有叙说半点离别衷肠与作惺惺之态,而是如同闲暇叙话一般说些琐事。原来,她早已知道秦慕白去了兰州,大概就是从接到秦慕白出发离开长安时的那封信起。从那时起,她每一个月就会写一封短信来襄阳,直接寄给庞飞报个平安了事。
“学生很奇怪,为何她不直接给兰州写信给恩师呢?”庞飞问。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说道:“你不了解她,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不愿意给我添一丝麻烦,也从来不愿意表现得很急切很热情。去了兰州后,我就再她大概知道我在兰州都督府,但我没有主动先写信给她,她也就不会去打扰我。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很密切,于是便每隔一个月写封信到襄阳报个平安,这样就能让我心安心了。还有一层原因大概是,兰州太过遥远而且边疆通信不便。”
“真是个特别的女人。”庞飞感叹道,“她的用意,就是不想让你为她增添一丝牵挂。”
“是的。”秦慕白点头,“我只好奇,她既然离开老家檀州,怎么又去了扬州?”
“学生也不知。学生给她回信问起过这回事,她没说。”庞飞说道,“恩师,要不要派人去扬州找找?”
“不用了。”秦慕白将信折好,说道,“在襄阳呆一段时间后,我便准备去扬州逛玩。到时候,我自己去找人。”
庞飞愣了一愣,犹疑道:“恩师,有件事情……学生曾听苏怜清唠叨过,不知恩师知道不知道?”
“何事?”
“就是……”庞飞有些吞吐的说道,“上次偶然一次酒后,苏怜清说陈妍离开了襄阳,有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秦慕白双眉一拧,“这话她怎么没跟我说过?”
“学生也不知道……恩师,何不去亲自问个清楚?”庞飞道。
秦慕白双眉重拧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你去将她叫到这里来,我当面问问。”
“是,恩师。”
第二天一大清早,秦慕白就习惯性的醒了。听到门外有人在低声嘟嚷。
“庞飞,你怎么能出卖老娘呀?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怎么能叫出卖?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秦将军和陈妍是一对真心人,你怎么能一直帮瞒着呢?”
“问题是老娘也不知道什么确切实情呀,他若问起让老娘如何回答?你这混毛小猴子,尽干混事!”
“瞎嚷嚷什么!恩师还睡着呢!你耐心候着!”
秦慕白便翻身起来,披了衣拉开门,看到外面除了苏怜清和庞飞,还有另外两个有些面熟提着剑的年轻女子在,便叫她们进来。
苏怜清便与两名提剑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反身关上了门。秦慕白打量那两名女子,想起来了。就是昔日受雇于李佑与阴弘智,负责看押他的那一对双胞胎杀手姐妹。
三人一起上前拜了礼,苏怜清便笑道:“秦将军,这两位想必你不陌生吧?那一日,她们可是给你吸过屁|股的!”
“咳!”秦慕白既尴尬又恼火的瞪了她一眼,说道,“都坐着说话吧!”
苏怜清便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撂起一个二郎腿,笑嘻嘻的道:“她们就是我找的帮手。复姓澹台,姐姐叫丹丹,妹妹叫双双。江湖雅号双影花神。”
姐妹花但是不觉尴尬,表情还挺严肃和冷艳,上前一步抱剑一拜,齐声道:“见过将军。”
“双影花神,单单双双,有意思。”秦慕白一笑,说道,“苏怜清,我可不是叫你去杀个人这么简单。你对姐妹想必功夫剑法是不错,但是适合胜任我交待的任务么?”
“这不是还有老娘嘛?”苏怜清无所谓的一笑,说道,“你忘了老娘是干什么的了?妖歇夫人那可不是白叫的。不就是迷惑男人弄得他神昏颠倒嘛,便是老娘看家的本事。她们不会,老娘负责调教就是了。还有,你可别以为她们只是简单的杀手。花神,懂吗,干什么的?”
秦慕白笑道:“我不听你海天胡地的吹,你这人,嘴里没几句靠谱的。单单双双,你们自己说说,有何能耐?”
“我是姐姐。除了剑法,还擅长媚术与障眼法。”姐姐澹台丹丹说道。
“我擅长轻功与暗器,并懂一些机关之术。穿梁过户找暗阁寻宝藏,是我的强项。”妹妹补充道。
“嘿嘿!”苏怜清便笑了起来,“秦将军,老娘知道你聪明过人英明神武,你调教出来的百骑也是个个身手不弱。但是这种江湖上的手段,你是永远玩不过我们的。这对姐妹花不仅身手不弱配合天衣无缝,更重要是的年轻漂亮。再加上老娘的那些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药物,肯定没问题。”
秦慕白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长相几乎一样的双胞胎姐妹,的确是不错。就算他尝尽人间绝色口味极叼,也很难拒绝这样的一对姐妹的魅力。
“那你就是赞同我用她们喽?”苏怜清有些惊喜的道,那姐妹二人也一同面露欣喜之色。
“还没有。”秦慕白很沉寂的看着她们,说道,“兹事体大非比寻常,我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收下她们。至少有件事情我必须问清楚:你们两个此前跟苏怜清可是死对头大仇人,现在怎么又混到了一起?还有,你们江湖人不是最不爱与官府中人打交道的么,这次怎么愿意帮我?而且,还要牺牲色相?”
“第一个问题老娘来答。”苏怜清说道,“此前我们是仇人没错。但上次李佑一事,她们栽到老娘的马蜂和毒蛇手里最终被你的兵抓了,还不多亏了老娘帮她们求情最后才免于一死?咱们江湖儿女,都讲究个道义,冤家宜解不宜结,旧仇新恨便一笔勾销了。”
“哦,原来是这样。”秦慕白面带微笑饶有兴味的看着苏怜清,就差说了出来:你这吹牛顶包的家伙,你什么时候开口替她们求过情了?明明是本大爷念在她们给我吸了屁股上的蜂疱毒的份上,饶了她们……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你代我收下这份人情。这至少方便你此后驾驭她们。
苏怜清也看着秦慕白,眼中尽是诡笑。二人各怀鬼胎心照不宣。
那两姐妹们便说道:“我们之所以愿意替将军效力还不惜出卖色相,全因将军是个重信守诺与顶天立地之人,与一般官府俗吏不同。再者,此前将军赦我等不死有恩在先。恩怨分明,便是我等一惯的主张。”
苏怜清面色一窘,心忖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呀!
秦慕白点头笑道:“我赦不赦你们,还得多亏了苏怜清替你们主动求情。是她以怨报德在先。对了,你们既然帮我做事,我自然不想亏待你们。说说,事成之后你们想要什么?”
二女对视一眼,一起抱剑而拜道:“只愿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落得一个清平之身过宁静的日子。”
“嗬!”秦慕白不禁笑道,“怎么我尽是遇到一些你们这样的江湖儿女呢?”
苏怜清笑道:“秦将军,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能有一碗清闲饭吃,谁愿意飘零江湖刀头舔血呀?”
“那好,我收下你们了。”秦慕白站起身来,绕着姐妹二人走了一圈,说道,“想必你们该是见多识广经历丰富,细节之类的都用不着我来教了。我只建议你们一个,不要投怀送抱,故意冷落欲拒还迎才能让他上钩。”
“哈哈!”苏怜清笑道,“与老娘不谋而合嘛!像他那种男人,就得这么收拾让他上钩。你看这对姐妹,也不是那等风骚妩媚的主,而是比较冷艳高傲。怎么样,老娘选人还算可以吧?”
“可以。”秦慕白点头道,“此事先聊到这里,旧体的细节我们慢慢商议琢磨。现在你们姐妹俩先到隔壁房间暂歇。苏怜清,我另外有些事情要问你。”
二女便应了诺退出,方才关上门,苏怜清就把脸一转急急的道:“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秦慕白冷笑,“看你这鬼样,那就表明你肯定什么都知道。说,陈妍究竟怎么了?”
苏怜清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说道:“具体是为何,老娘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在她走之前私下有一次聊天时,她不经意的说起,可能不会与你厮守终身。能陪伴一段时间,她就知足了。”
“为什么?”秦慕白眉头一拧,问道。
“不知道。”苏怜清很茫然的摇头,“你是知道的,老娘活怕她了,哪敢多问?老娘只是感觉……她总觉得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总说配不上你。能与你一朝夫妻,她就知足了,不奢望别的。”
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双眉重锁,喃喃道:妍,你为何偏要这样?……我会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