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大千气象。
无论是妖魔鬼神,或是奇珍异兽。
存在便是合理,存在便是意义。
隐匿重叠天下版图之中的芦洲,有一位守门的芦洲商人。
超凡入圣,看遍天地山河,隐于风雪之中。
但芦洲商人依旧是撑起现世一片天地的圣人,依旧都是现世下的一份子。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扛着,而他们这些超凡入圣的现世之人,便是这些高个子。
但守护这片天地,并不等同守护芦洲之地。
这是两个概念。
若规则的塑定者选择了气象凋零的天地,那他这位圣人为何还要随规则一同守护现世,放弃孕育了他的这片隐匿在现世背后的芦洲之地?
芦洲之地,他是一位守门之人,也是芦洲的一份子,守护芦洲,也是必定当然的。
芦洲,现世,他会选择芦洲。
芦洲之地最强大的并不是这位守门之人,而是冰宫之后的世界的那一位。
那一位带着神秘面纱的芦洲守护者。
献祭,守护。
这也是一种别样的交易。
传说芦洲有生灵,最为强大的生灵。
它的存在,便是为了芦洲而存在。
每一片大陆,都会有守护它的人事物,这是一个因果相连的关系。
芦洲商人也只是道听途说,至于万丈冰宫之后是否存在这位传说中最为强大的芦洲守护者,他也不敢妄断。
不过,如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真的。
“为什么这样做。”
芦洲商人的语气从冰冷变至复杂,再从复杂回归冰冷。
缓过神后的他不能理解他的做法,芦洲商人冷冷地说道:“权当你说地是真实,但这两个孩子是芦洲传承的希望。若是要献祭,这也是我们来献祭,什么时候无谓的牺牲责任落在了两个少年的身后。”
“如此作为岂不是贪生怕死。”
芦洲商人冷笑,但突然间,芦洲商人的冷笑却是化作沉默。
黑发老人的脸上古井无波,漠然无情地望着芦洲商人。
芦洲商人脸色变地沉默,如果能够放弃自己,恐怕这位半圣早就将自己献祭了。
春生是他的希望,比起他的性命,更值得让他去珍惜。
“为什么你能够知道这么多的秘密,甚至风雪之中芦洲最为隐藏的秘密你都能够了解。”,芦洲商人问了声。
黑发老人叹息一声:“芦洲地大辽阔,即便是藏匿在风雪之中,但也不是我们这些视野狭窄之人能够看尽的。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世代相传之中的芦洲原住民,他们了解的芦洲比起你我看到的芦洲,要清晰无数。”
“献祭,向来就是将最为珍贵的东西奉献出去。脆弱的人们为求平安幸福,有时会将比自己性命更为珍贵的子嗣献祭,为地便是永世平安。”
“时空推移下,矛盾和冲突逐渐明显起来,不单止是版图山河的冲突,还有君臣的冲突,还有春秋现世的冲突。世间黑白,对错,无时无刻都存在于这片天地之中。而风雪之中的芦洲,是我们生活无数年的故土,落在异姓之人手中,那便是自己的家成为了别人的地盘,这样我不能接受,你也接受不了。”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牺牲掉这两个孩子。”
芦洲商人低头叹息,却发现自己除了叹息,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最虔诚的献祭,才能让神祗听到我们的诉求,才能真正地保佑我们,实现我们的心愿,即便这样的代价太过庞大。”
“你口中的那位少年的确不错,但这不是我要管的事情,我将失去意识的他们丢在那一片空间,我也已经将诉求告诉这位芦洲的守护者。而它,也已经答应了。”
“芦洲的守护者,是什么。”
芦洲商人脸庞紧紧地盯着黑发老人。
“一头凶兽,如雪般洁白的凶兽。”
黑发老人站在原地,漠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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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刀的手颤抖,黑袍下的脸色起伏,心神不宁的夏离紧紧地望着前方。
口吐人言,并不是让夏离最为惊讶的。惊讶的是,这头凶兽便如那位春秋之人这般,可以看穿他的内心,可以洞察他的眼睛之中藏匿的情感。
心中有些不安,这个美好的计划怕应该要破碎了。
夏离抬头,握刀的手拧了一拧。
“别挣扎了,即便你后面那个在尝试走入天地巅峰,也没有任何意义。”
雪白的凶兽趴在雪地,前爪交叉,慵懒不屑的神色。
“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雪白的凶兽冷冷地瞥了夏离一眼。
单纯一眼,夏离犹如陷入了狂风暴雪之中,坠落在深渊冰河之内。
一身冷汗惊出,魔气微微萦绕在手臂之中。
“绝对的禁区,雪地绝对的禁区。”
“没有人能够踏入这里,多少年了,我在这片雪地之中没有见到生灵的存在,想不到多年之后你们两只小爬虫会出现在这里。”
“你应该明白,我们两个也是受害者。”
夏离抬起头,脸色平淡,但裸露的后背上肉身刺痛难以忍受。
金刚之力并没有将他撕裂的外伤治愈,风雪之下的伤口刺痛着他的神经。
雪白凶兽点了点头,或是太久没有遇到能够说话的生物。破天荒地存了一分心思,暂时地让夏离活了下来。
而一分心思夏离是完全地捕捉到了,一位历经无数风雪的孤独凶兽,再如何强大,都会有最柔软的一面。
这便是人事物夹杂的感情,七情六欲,即便再强大都无法摒弃。
这便是无情一路已被习武之人放弃的原因。
没有一位能够做到完全摒弃抛弃放弃所有来成就武道一途。
再冰冷的心都能够捂热。
千年以来,不怕寂寞的,恐怕只有那位永生不灭的春秋大帝了吧。
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怕寂寞呢。
“你们两只小爬虫,估计是给予我的祭品。”
雪白凶兽看了夏离一眼,尚且还算凑合的资质,根骨,心性,境界都还不错,用来献祭也说地过去。
两件祭品,看来栖息守护无数年的芦洲恐怕出了些问题。
栖息了无数年,外面的世界变迁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也都与它无关。唯一让他上心的,也只有芦洲这片故土。
它的存在,便是为了芦洲而存在。
“祭品。”
夏离的眼眯了眯,两字已经清晰简短地阐明了一切。他们两人是这头怪物的祭品,也就是说有人将他们献祭给了这头怪兽。
夏离的手拧了拧,这笔账暂且先记着,等到真地活下去再去找那个混帐东西的晦气。
“既然是献祭,那个人应该有求于你,作为代价,你需要付出什么。”
夏离问了声。
却是得不到答案。
连雪白凶兽都说不出个大概,只是发现他们被丢弃在属于它的领地之中。
“莫名其妙成为了祭品,坐以待毙这可不是我的性格。”,夏离站在原地,笑了笑。“如果可以,我会垂死挣扎,我这个人宁愿在挣扎中死去,也不愿意束手无策地等死。”
“所以,该拔刀我还是会拔刀。”
夏离抬起头来,神色平静。
“有点意思。”
雪白的凶兽抬了抬眼皮,看着风雪之中的握刀少年。
太久没有人和它说话了,寂寞孤独的滋味。如今来了个少年,还是个脾气挺倔强的孩子,也是挺有意思的。
雪白凶兽口吐人言:“弱小的爬虫总会有些难以捉摸不定的东西,譬如你所谓的骨气,有些可笑,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明知道会是必死的局面,为什么不放下刀,安静坦然地接受死亡。”
“为什么还要苦苦顽抗,还要死不瞑目。”
夏离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你知道人和其他生物的区别吗?”
夏离轻轻掸开肩上的积雪。“人的情感比起任何的生物都要复杂,七情六欲,他们有血有肉,他们狡诈阴险,他们虚与委蛇,他们能够出卖一切出卖所有。只是为了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垂死挣扎所谓的骨气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像条狗那般地活着,比起像英雄般壮阔地死去,恐怕很多人都会选择前者。”
“所以有点意思。”
如雪般洁白的凶兽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天地,风雪落在它的毛发内,温和清凉的感觉。
“你知道我活了无数年,芦洲开始之时,我便已经存活在这里,而我的身份,恐怕你也已经猜出来了。”
夏离点了点头:“既然我是祭品,那你应该类似于神祗这类身份,接受供奉,实现祈愿者的心愿。”
“大抵无差。”雪白凶兽望着夏离:“我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芦洲,所以他们都敬称我为芦洲的守护者,便如雪般洁白,神圣不可污染,区别于一般的神祗,我唯一做的事情便只会守护芦洲,实现祈愿者的心愿,那并不是我所要做的。”
“这也说明,芦洲如今出现了问题,他们这些芦洲的子民希望我出现,守护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所以他们将你们两人献祭给我。”
“你是想我死地清楚些吗?”
夏离抬头,突然收刀入鞘,笑着问道。
“不,我是在告诉你,你其实可以活下来。”
“因为你活着的意义,不是作为祭品而存在。”
雪白凶兽眯起双眼,双眸平静看着这位少年。
他的眉眼,三百年前,一眼,便是再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