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以给我答案吗?”
伊迪丝的眼神里写着茫然,支离破碎的话语没有核心也没有脉络,泄露出脑海里的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寻找什么答案,那么,她也就无从入手。死里逃生之后的生活,对于她来说,还有太多东西需要消化。
亚瑟微微低垂下了视线,没有说话,大脑正在慢慢消化着伊迪丝的话语,然后不由就开始伤心起来:那些伤痕终究还是在伊迪丝的灵魂留下了痕迹。
寂静的沉默在书房里涌动着,窗外隐隐可以捕捉到狂风撼动树梢的声响,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正在无声无息地震荡一般。
“伊迪丝,你要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蓝礼平静地说道。
伊迪丝嘴角上扬起来,流露出了一抹讥讽,“你还是如此残忍和冷血,把所有的压力就这样直接推了回来,回避任何形式的牵扯,甚至就连表态都不原因。是因为你不想要承担责任吗?唯恐你的建议成为扼杀生命的最后一道催命符吗?”
伊迪丝的情绪毫无预警地就尖锐起来,那股猛然蹿出来的怒火让她失去了控制,气喘吁吁地高声呼喊到。
就连伊迪丝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自己太过陌生,就好像她的胸膛里隐藏着一座活火山一般,没有任何触动,也没有任何警告,直来直往地就爆发出来,火力全开。因为太过突然,以至于伊迪丝都手足无措起来。
亚瑟没有任何动静,但握着威士忌酒杯的手指关节却微微泛白起来。
蓝礼依旧保持了淡定,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伊迪丝话语里的攻击一般,只是坦然而镇定地迎向了伊迪丝的视线——不是因为他能够掌控局面或者预测脉络,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伊迪丝所承受的痛苦仅仅表现出来了不到百分之一而已,至少伊迪丝现在还愿意交谈,这也就意味着风筝的线还没有掐断。
某种角度来说,蓝礼甚至庆幸着伊迪丝今晚出现了,并且发泄了怒火。
“我的答案?”蓝礼平静地回应到,“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他会去。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即使是以生命为代价,他也依旧会付之一炬,让自己燃烧成为一片灰烬——作为当局者和旁观者,这是两件事,如果是他选择,他会去;如果是他劝告伊迪丝选择,答案可能就有所不同。
“我以为你会劝我停下。”伊迪丝气喘吁吁,稍稍平静了些许,但眼神依旧充满了暴戾。
“是,那是我的答案。”蓝礼坦然地承认了,“我没有自虐倾向,我不想要再重复一遍。”那吐槽的口吻让伊迪丝愣了愣,情绪不由就停顿了下来。
亚瑟也举手表示了附和,“这次,我站在蓝礼这边。”
“但我的答案,是我的自私;你没有必要为我的自私买单。”蓝礼认真地说道,“你的内心,就是答案。”
“但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伊迪丝的脑子充满了无数思绪,纷纷扰扰地汹涌着,脑壳几乎就要炸裂开来。
“那么就等待,时间会给出答案。”蓝礼无法确定伊迪丝的状态,但他能够理解那种混乱而困顿的状态。
伊迪丝情绪终于松弛了下来,露出了一抹苦笑,满脸无语地吐槽到,“我向你讨要一个答案,你却让我自己思考,你确定不是在推卸责任吗?”
“我显然是在推卸责任。”蓝礼理所当然地承认了,让亚瑟哧哧地笑了起来,伊迪丝反而是有些错愕,“我给你的答案是留下;而我站在你的位置,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我都会再次回去。所以,你希望哪个答案。”
理智与情感。
这就是区别。
伊迪丝转头看向了亚瑟,“他总是如此狡猾,道理全部都由他说了,结果什么答案都没有给。”现在的伊迪丝又好像那个熟悉的伊迪丝。
“我们就是如此不幸,这辈子就被绑住了,怎么办?”亚瑟也摊开双手,表示了自己的无奈。
作为吐槽对象,蓝礼却非常淡定,“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噢。”伊迪丝发出了哀嚎,缠绕在内心的那些痛苦与伤痕,似乎暂时没有那么尖锐了,哪怕仅仅只是短暂的喘息,也让伊迪丝紧绷的肩膀线条放松了下来。
轻快的气氛稍稍沉淀片刻,蓝礼又接着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些那里发生的故事。也许,亚瑟会因为当地的用水条件恶劣而担心自己的卫生问题,最终劝你不要去,这也是一个答案。”
“嘿!同一个梗到底还要用多久?你们不腻吗?我都已经腻了,没有想到你的幽默灵感也有枯竭的一天。”亚瑟表示强烈抗议。
蓝礼和伊迪丝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伊迪丝强忍着笑意,认认真真地说道,“不,我们暂时还不腻。”
亚瑟生无可恋。
蓝礼还要继续补刀,“你们刚刚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我的幽默太过糟糕了,所以,我必须坚持自己。”
亚瑟拒绝回应。
伊迪丝终究还是没有讲述战场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不是睡前故事,那些噩梦般的记忆着实太过痛苦,如同毒素一般缓缓渗透蔓延,她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讲述出来,哪怕是面对亚瑟和蓝礼也没有办法;但即使如此,她依旧想要回去。
就是如此矛盾。
伊迪丝知道蓝礼是正确的,她需要和心理医生谈谈;她需要自己寻找答案。
亚瑟和蓝礼正在讨论着无趣的话题,伦敦的天气、公司的募资、餐厅的食物……诸如此类,而伊迪丝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倾听着,整个人都缓缓放松了下来,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似乎拥有温度一般,不知不觉地,眼皮就耷拉了下来,最后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想。
她已经将近四周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觉过了。即使是得到了营救,她也始终无法闭眼,每次合拢眼睛,她都可以看到那漫天漫地的血色、听到那无处不在的声响,时时刻刻都在钢丝绳索之上摇摆着;即使是知道自己已经安全,她也始终无法放松,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直接炸响。
一直到现在。
脑海里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了,进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纯粹的安静让疲倦的神经终于真正放松了下来。
但,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伊迪丝仍然没有找到完全的平静,紧蹙的眉头和握紧的双拳都正在暗示着,她的身体已经回到了伦敦,而精神还是留在那片炮火连天的战场之上。片刻安宁,谁也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
亚瑟和蓝礼都没有离开,就这样留守在原地,依旧低声交谈着,壁炉里的烧火声响与窗外的细雨声响交织在一起,却越发衬托出了万籁俱静,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的意思。
当黎明再次来临的时候,伦敦终于看到了太阳。
……
“安迪,我需要留下。我……我想要留下。”蓝礼稍稍迟疑了片刻,试图寻找到一些缘由,用来说服安迪,却终究还是没有讲述那些错杂的心绪。
伊迪丝留在了伦敦。
接下来一段时间,伊迪丝将休假一段时间——也许和心理医生谈谈,也许无所事事地放松,也许还有其他工作在等待着,也许还有其他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段经历的余韵还没有消失,更为准确来说,现在才刚开始。
蓝礼决定留在伦敦,不管伊迪丝是否需要,他都决定守候在这里。同样,克里斯-埃文斯和亚瑟也都留了下来。
但事实上,蓝礼还有工作:颁奖季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因为“龙虾”已经杀青,“侠盗一号”暂时还没有开拍,近年来难得一见地,蓝礼能够真正清闲下来,这也就意味着,蓝礼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学院公关中。
这对于安迪-罗杰斯来说,无疑是好事。
又是一年颁奖季的繁忙,各大电影公司纷纷忙碌了起来,华纳兄弟为了让“星际穿越”能够冲击颁奖季,他们安排在一月中旬二轮放映“星际穿越”,希望能够打动更多学院评委,并且配合一系列的学院公关,帮助克里斯托弗-诺兰杀入颁奖季行列——当然,蓝礼能够赢得提名,那就更好了。
在“星际穿越”之外,索尼哥伦比亚影业和西西弗斯影业更是对“爆裂鼓手”寄予厚望,这部在年初圣丹斯电影节之上成功登顶的作品,早早就进入了颁奖季视线范围,接下来电影将正式点映,然后就是扩映和公关,绝对具备了改变颁奖季格局的能力。
如果蓝礼能够有史以来首次加入学院公关的行列,那是不是意味着,蓝礼有希望第二次登顶奥斯卡呢?
不要说安迪了,就连安德烈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激动——这对于尚在起步阶段的西西弗斯影业来说,绝对至关重要;更何况,除了“爆裂鼓手”之外,还有“夜行者”也是如此,缺少学院公关经验的西西弗斯影业想要打开局面,蓝礼的帮助无疑是具有左右局势的武器。
而现在,蓝礼决定留在伦敦,再次意外地打乱了安迪的全盘布局,这显然不是期待之中的完美场面,饶是安迪身经百战、经验老道,此时也难免有种无力感。
那么,他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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