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便洗了手,准备一道做后晌饭。
“娘啊,咱还煮粟米粥呐?”见她阿娘又要去倾那装粟子的陶瓮,柳大姊儿眨巴着眼。
一顿两顿都吃过了,她竟开始有些害怕粟米粥那个满嘴乱钻又不得劲的口感。
唉!
柳氏叹了口气,回头看一眼在门外洗手的丈夫,正迎上柳大那巴巴的小眼神。
哭笑不得,柳氏骤然无语了。
这一天两顿饭,它其实……实在是不好做。
按说,现在的早饭是早饭;可晚饭,它也最多能算个晚午饭,或者早晚饭。
当中隔了几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是两小时,哪怕早饭吃得再饱,过上六到八个小时,他也得饿呀。
柳大的身体肯定和母女俩一样,习惯了每天只有两顿饭的。
不能习惯的是柳爸爸——柳树全那个灵魂本身。
就当是他的心理作用好了,反正人是铁饭是钢,一顿饭不吃,柳大心里就不得劲。
昨晚他已百般忍耐,好容易睡着了,才不觉得饿了。
挨到今天一早,他一口气就吃了三大碗粥。
但转身干了一清早又一上午的活,那点粗粮带来的卡路里,还不早就燃烧得透透的。
吃得再差、再吃不饱、或者水饱再不顶用,他都不在乎。
如今的柳大,他就在意那个顿数都没混够。
柳氏初时还不太领会柳大的怨念,趁着他们在地里浇水,左右也没人,就说了那袋大米的事。
难怪,黍子地里两担水浇过,柳大便心急火燎催着她赶紧回家,还说让她回来休息呢。
回家放好东西,他也不开口,原来一只眼睛还盯着柳氏,眼珠子哇绿哇绿的,那明明白白就是在说他想吃饭嘛。
旁边还有一双贼绿贼绿的眼睛,自然是柳大姊儿的。
柳氏心疼丈夫,又心疼女儿,她自己少吃点都没问题,可现在粮食就这么多。
这世道,它可不是过去了。
不可能他家这一袋大米还没吃完,只用一个电话,就有人立马赶着时间掐着点把粮食送上门来……
这一点,她知道,她老公不会不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一定也知道。
这日当正午,做后晌饭都有些嫌早的。
许是带了本土农妇天然的自律感,柳氏觉着,晚饭稍微提前一点,凑合吃顿粥已经破例了。
没想到这父女俩,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你们俩,能控制一下吗?”柳氏拿出了葛阿姨的架势,“要不等天黑了,你们再打那啥的主意?起码回避一下吧?”
柳大父女二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他老婆她娘说得,也对。
“妈呀,这粥,还能做好吃点吗?”柳大姊儿不死心地争取道。
“那你去把前头那青蒂瓜摘两个来煮吧。”柳氏也经历一番纠结,才想好了食谱。
“哦……”柳大姊儿应道,“瓜不还嫩着吗?”
“再长长是更好吃,就这也能吃,你们俩不是想换个口味么。”柳氏走出屋子,还是亲自去摘菜。
柳大姊儿便跟在她娘身后学着挑瓜。
柳氏伸手扒开了藤蔓上那层层覆盖的叶片,将几个只有大姊儿一拳大小的嫩瓜都一一放过。
“看,这个能大些。”从大叶片下,找出一只小半都被盖住的青皮瓜来,柳氏抬手托了瓜肚,双手一拧,便将那小瓜摘下。
大姊儿开心接过来捧在手里,这瓜快有她两个巴掌大小,一掂量,能有几两重。
“这青蒂瓜,稍一鼓肚就可吃嫩瓜,长到一斤至多两斤便不再长大,它会慢慢变黄。嫩的时候吃着清香,黄熟了更面甜。”
想了想,“其实跟咱们那里南瓜差不太多。”柳氏补充一句。
“和南瓜差不多?”柳大姊儿也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记忆中,只吃过不太嫩也不太老的青蒂瓜,最多是煮成偏嫩绿稍带黄色的瓜瓤,而没有金黄色南瓜的印象。
“那是因为咱家不等它们都长黄到老熟,基本就吃完了。”柳氏无奈道,顺手又递给她一只青皮小瓜。
难怪,这青蒂瓜外表光滑,全被或深或浅的青皮,又是长条椭圆的形状,没一点扁圆带棱的南瓜模样。
她可模糊记得,在现代,南瓜也不是本土植物,好像从哪里传播来的?
可惜柳大姊儿记不清了,无关紧要,她只需记住本土青蒂瓜就行。
等阿娘又摘下两个比这略小一点的瓜来,柳大姊儿便放到盆里清洗好了,等着她娘施展。
柳氏果然起手又煮了一锅粟米粥。
柳大姊儿一边学习打火技术,一边想着,阿娘恐怕又要将小青瓜也扔进粥里煮了。
不想,柳氏把几个瓜剖开切块,码放在陶甑里,摞到了三腿大肚锅上,这是准备将瓜蒸熟当菜。
柳大姊儿看着火,她娘又出门一趟,回来时,手中掐了一小把黄黄的青蒂瓜花。
“这花它分公母,有些花萎了也不结瓜,便可摘来做菜吃。”
柳氏将新鲜半开的花朵清洗干净,然后顺着花瓣撕开,转对大姊儿道:“不用太早下锅,等粥熬得开花了再下去,两滚就能起锅。”
柳氏又教了一遍怎么注意火候,柳大姊儿点头记住。
吃饭的时候,柳大姊儿将迫切想要一个正经名字的想法提了出来。
虽显得多此一举了些,大姊儿的想法倒是被作为现代人过来的柳大和柳氏所理解。
一顿略带一丝清甜的粥饭吃完,一家三口也议定了自己的新名字——
柳大,比着原名叫了柳全。
柳氏,原身跟她娘家爹妈是有一年大荒逃难路过此地的,实际那也不是她亲生爷娘,原籍早记不得。
反正半卖半嫁到柳家时大约十五岁,除了饿肚子的感觉记忆深刻,柳氏也不太回忆过往之事,全没了印象。
为留个念想,现在的柳妈给自己挑了个芳字。那么背地里,柳大在家便可昵称她为芳娘。
柳大姊儿,则如愿留下个奕字。
毕竟叫“柳丝儿”怪了点;“丝丝”这种叠字名又显得妖冶,农家可不时兴。
叫柳奕就简单了,哪怕被乡邻听去,也可叫她奕姑、奕姊儿。
多数乡人又不认得字,管不到那宽的事。
至多问起来就告诉他们“全是全寿富贵的全”,或者“薏是薏实的薏”。
幸好这大靖朝是有薏仁米的,她这小丫头片子“以草芥为名”也算符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