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意背着晶子,一口气绕过了胡同南面的大坑,眼看着到了晶子家所在的胡同,气喘吁吁的他才放慢了脚步,晶子得意地用手薅住小意的两只耳朵,发出长长的一个字:“吁......"小意只得乖乖放下晶子,用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脑门,道:“你个没良心的,把我当牛马使唤是不?”晶子一吐舌头,笑道:“把你当牛马是你的造化,看你刚才背着本宫奔跑的狼狈样,活脱脱就是猪八戒背......呵呵呵,不说了。”小意听出她的弦外之意,故意追问道:“背啥?哈哈,是有人想给八戒当媳妇了吧。”两人说着又要打闹,忽听胡同口的一个麦秸垛跟前传出一声两声尖叫:“啊!哦!”接着那尖叫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哼哼声,刚刚平静下来的两个人,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小意紧紧握住晶子的一只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小意故作轻松地悄悄安慰晶子:“别怕,可能是谁家的老母猪跑出来了。”两人蹑手蹑脚地向麦秸垛方向靠近,借着淡淡的月光,他们赫然发现有坨肥嘟嘟的大肉球正在忘我地上下晃动着,而紧贴着大肉球的,是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的模样,此时正胡乱地扭动着,嘴里发出一阵阵老母猪一般的哼哼声。
听声音,他们眼前这一对做着激烈健身运动的男女就是胡来财和晶子的四婶黄翠苗,晶子感觉自己突然间吞下一只苍蝇,恶心的差点吐出来,小意则冲着晶子摆了摆手,示意她后退几步,嘀咕道:“你别吭声,看我咋着惩罚他们一下。”小意说着,把自己的白衬衫脱下来倒着顶在自己头上,又把晶子的一只花手绢叼在嘴里,然后在麦秸垛上使劲抽出两大把麦秸杆,一只手里拿着一大把,上下摆动着,学着刚才在大坑边看到的白色怪物的样子,晃晃悠悠一蹦一跳的来到胡来财和黄翠苗苟合的地方,此刻他们正全神贯注的纠缠在一起,小意噗地吐了一口嘴里的手绢,发出一阵凄厉的含混不清的喊声:“狗...男...女,看看...我...是谁,呜...呜....呜,快把我的脑...袋还给我...呜呜呜...还我脑...袋..."
激战犹酣的两个人瞬间像冻僵了的两块鲜肉,一下子停了下来,胡来财身下的黄翠苗首先看见了正在朝他们靠近的白色怪物,她惨叫一声:"我的个娘来!"一把就把胡来财从身上推开,飞速折身而起,胡乱抓起地上的一堆衣服,没命地朝自己家跑去......
被推倒的胡来财慌乱之间在地上翻了一个滚,一抬头也看见了白色的怪物,他想跑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只得就势光着腚向白色怪物跪地求饶:“大仙饶命,大仙饶命!以后俺再也不敢冒犯大仙的神灵了,求大仙放了我吧。”
小意想笑,却憋着劲忍住了,他故意加粗了嗓门,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一次本仙就饶了你,下一次,哼哼!杀...无...赦!"由于最后三个字用力过猛,小意嘴里的手绢一下子脱落出来,害得他急忙伸手接住,同时手里的一把麦秸飘飘悠悠地落下去......
心惊胆战的胡来财哪里还顾得上如此拙劣的疏漏,只顾一个劲的磕头谢罪,趁着他再次跪拜的时候,小意滋溜一下拉起晶子就跑,眼看着到了晶子家门口,两个人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头雾水的胡来财听着没再有什么动静,便顺手薅出两大把麦秸杆,好歹算是勉强遮住了下体,趁着夜色,狼狈不堪的逃回了家中......
次日天还没亮,小意就被胡同里的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了,接着是一首高音喇叭放出的歌曲: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听动静是狗剩的媳妇娶到家了。据说狗剩媳妇是甘肃来的女孩,叫小菊,长得跟一棵鲜葱似的水灵,今年才十八,而狗剩都三十好几了,长得又矮又丑,还是个大脑袋,幸好凭他自己搞电焊的手艺挣了点钱,跑到甘肃算是买了个媳妇回来,别管怎么说,人家算是有个完整的家了。想到是甘肃的女孩,小意来精神了,穿着大裤衩子就跑出来了,他要看看甘肃的女孩到底和本地的女孩子有何不同。
狗剩家到处贴着鲜红鲜红的对联,来看新媳妇的小孩子们嗷呜叫着争抢房顶上撒下来的喜糖,随着喜糖撒下来的还有飘飘扬扬的麦麸皮,麸皮弄得大家一脖领子都是,然而并没有一个主动去抖掉的,因为按我们当地的风俗来说麸就是谐音福,所以大家还是兴高采烈地簇拥着新娘新郎站在一起行拜堂礼仪。主持典礼的还是胡同最有学问的老夫子,他戴着老花镜站在摆了香的八仙桌子旁边,先开讲一番礼义孝道方面的之乎者也文白夹杂的大道理,才在一片不耐烦的起哄声中扯着嗓子高喊:“一拜天地......”
新房门口,狗剩的哥哥铁公鸡正拿着一盒喜烟向大家挥手,铁公鸡一边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让人们吸烟,一边紧紧地把烟抓在手心里,而那烟竟然还没有开封!
新媳妇怯怯地坐在床沿上,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小意挤在人群里看了几眼:禁不住赞叹:哎吆吆!这么俊呐!双眼皮,大眼睛,苹果般红红的脸蛋,一头略带发黄的长发像瀑布一般披在肩上,啧啧啧!她比胡同被拐走的樱花也差不了哪去,用当时最流行的话说简直是盖了帽啦!看新媳妇的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羡慕的惊呼声:啧啧啧!啧啧!想不到让狗剩逮到个仙女!
晚上的喝喜酒算是婚庆的中心任务了。凡是送礼的不分多少一律都在邀请之列,别管谁去,一家派一个代表就行。大家七八个坐在一桌,能喝酒的和怕喝酒的分开落座,小孩子们妇女们和大老爷们也各自分成几伙,落座完毕,烟酒菜就陆陆续续地上来了,然后大家甩开嘴巴子大吃二喝起来。中间,免不了几轮主人家的劝酒,那意思是要客人们吃饱喝足。
小意不会喝酒,一阵子狼吞虎咽就吃饱了,他把视线集中到堂屋最中间那张热闹哄哄村干部的酒桌上。
铁公鸡提着酒瓶子,狗剩端个大酒杯,新媳妇则手里拿着香烟火柴,他们三人正毕恭毕敬地围在村支书的周围。村支书姓胡,名常有,人送外号胡转悠,是村里连续在任三十多年的老书记了,他在村里的地位可想而知,所以,但逢有个吃吃喝喝的酒场没有不把他放在第一位的,而此刻,他老人家似乎喝得有点大了,只见他解开自己的上衣扣子,露出一个大冬瓜般的白肚子,把自己的空酒杯往桌上嘭地一顿,大着舌头说:“今……今……晚上高……高兴!不……不……不醉不归!”铁公鸡腆着脸道:“咱书记这海量谁不知道啊!再说了喜酒不醉人是不?来来我给您老人家满上。”谁知书记一摆手:“去去……去一边去吧!我只喝新媳妇倒……倒的酒!”狗剩一听,只好让媳妇上前,铁公鸡把酒瓶递给她,新媳妇羞答答地准备倒酒,书记却一把抓住她拿酒瓶的手摸索着,问:“说!该……该……叫我啥?”铁公鸡赶紧打圆场:“忘了介绍了,按族里的背辈份你该叫三大爷!”“三大爷!”新媳妇跟着叫了一声,怯怯地往回抽手。然而书记却抓得更紧了,吐着酒气说:“你这是说的哪……哪国话啊?没...没...没听清!再叫!"狗剩看着这情形感觉有点下不来台,但又不敢当面拉回媳妇的手,就苦笑着求道:“三大爷!您就饶了她这次呗,她一个外乡人还没学会咱这边的老土话哩,要不俺替她喊你几声?”书记一瞪眼珠子:“滚一边去!屌日滴...你...你...能当她的事儿吗?再...再...再啰嗦老子就...不喝啦!"说着话,他的手总算是收回来了,狗剩松了口气,忙让媳妇把烟拿出来:"快给咱三大爷点上!"新媳妇哆哆嗦嗦地把烟递过去,嗤啦一声划燃了火柴准备给他点着,谁知他却噗地一声给吹灭了。书记摇摇晃晃站起来,道:"按老规矩昂,新婚三天没...没...没大小,今天这酒...酒不给俺倒也...也行,不过俺得摸摸新...新...媳妇的...那两块肉馍馍!"此话一出,四座哗然,大家小声囔囔着:这不有点过头了么!一个当大爷的哪有摸新媳妇肉馍馍的道理,还书记呢!
铁公鸡和狗剩两兄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这场面该怎么收,最后还是胡同的威望人懂事二大爷出面,对书记说:“这样吧大兄弟,让新媳妇陪你一起喝杯酒就算了,看在这么多老少爷们都在场的份上,这喜酒咱还得接着喝啊!”
话虽说得不疼不痒,却也句句在理,继续装疯卖傻下去好像也说不过去了,书记晃着脑袋瓜子,一扶桌子角说:“安样来,俺喝...喝...喝多了,快撑不住哩,得睡会!”接着便佯装趴倒在八仙桌上,传出一阵呼天扯地的呼噜声......
酒席在大约一个钟头之后散了,小意一个人慢慢地回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在他身后,胡老二又喝大了,还是上蹿下跳地骂着:"你个王八蛋!俺要杀了你!俺要弄死恁全家!...我要砍梁山人!黑铁蛋,你个孬种操地......"不过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胡同里再也没有人出去劝说,只有几条好事的狗围着他汪汪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