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旅游大巴车老板（九）
坐在二弟新装的电话机前，我犹豫了许久都没敢拿起电话，向人借钱，这在我看来是十足耻辱的事。混到低头向人借钱的份上，即使把车买了，也不光荣啊，这难道就是我工作四年交出的答卷？割了四年的草，细算起来也相当丰富，可钱怎么就攒不住呢？我恨自己，好一双抓钱的手，却没有一个聚钱斗，怎么攒都攒不住钱，自己也找不出其中的原由，总觉得花的每笔钱似乎都挺有理，好像也没怎么大把花钱啊，怎么钱就没影了呢？
哎，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哪知钱到用时更恨少，到如今，除了怨天尤人，怨自己这双漏财的手，没福的命，还能怎样？我越想越恨，肠子都悔青了，直恨的头脑发热，眼泪在眼眶挤的难受就想跑出来。看屋里及屋外四周无人，我哎的一声哀叹之后，猛的把双掌拍到屋里的墙上，我也没练过铁砂掌，这双掌狠拍到墙上那可结结实实的痛啊！
痛过之后，我也发泄完毕，清醒过来还得面对现实。眼下要想拿下这车，我只能开口朝人借钱，那年代八九万块，可不是小数，都能买一套小房子了，一次借那么多，可要费多少口舌！
我有点想打退堂鼓，可一想到老国眼巴巴的可怜相，又心软起来。车老板还得当，天下人还得救，当然老板的光鲜亮丽，人们羡慕的目光我更想要！
干吧，不就这几万块钱吗，还愁借不出来，运气好半年多的割草就能还清，你们怕啥，到时候赚了钱我连本带利还你们，大家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大口喝酒大秤分金，决不会亏待了你们。
当时我心里就这么想，并不考虑别人的钱可不像我来的那么容易，动动嘴皮就来钱，他们凭每月1000上下，多则二三千元的工资，要给我凑那些钱，即使不吃不喝几年也凑不上，可我一时被当车老板的欲望冲昏了头，哪懂将心比心，哪懂靠那点死工资的人把辛苦攒下的钱转借时的心疼劲儿！
我想着钱容易还，还能给债主们带来分红，渐渐的信心就战胜了面子，最后竟让自己觉得借钱创业是件光荣的事，说不定人人都想往我这投资呢！对，一定是这样的，放心吧，朋友们，你们选择我没错，没往我这投资，将来有了好处没你份可别后悔！
我不断调整心态，越想信心越满，当信心满到像拉满了的弓时，就该出手了！
我一把提起电话，第一个拨打了好兄弟阿义的扣机。阿义与我同窗数年，毕业后在省里某效益极好的国企上班，一直走的挺顺，已小有所成，为我等一届学子的楷模，人家已初露峥嵘，比我当这伺候人的导游要出息的多。
我们关系一直处的不错，我俩一起时我对他也出手大方，吃饭娱乐，几乎都是我掏钱。当然我有时也到他单位食堂蹭饭，在我最初艰难起步的时候，我还常常从楼顶跑到他的集体宿舍蹭床睡。我对他从不隐瞒，他当然知道我当导游空手套白狼来钱容易，所以从个人关系到对我工作的了解，我都觉得找他借钱肯定万无一失，正正当当的事业，又不惧还不上钱，而且多年的兄弟情，怎么样他都应该为我两肋插刀，即使不能足额借我，多少也能给我凑上一部分，所以我才把他当做借钱的首选对象。
阿义很快回机，还是往常一样的和颜悦色，他问我：“阿文，有啥事吗？”我笑着答道：“有事，有好事。”然后我把要买车跑旅游的事告诉了他，只听他笑着说：“行啊，兄弟，要当老板了，你这可是我们这些兄弟里最先成功的人哦，恭喜恭喜。”我也陪着笑，但很快就停了下来“哎”的一声叹了口气说：“兄弟，买车是好事，特别是旅游大巴，载的人多，赚钱容易，回本也快，我干这行太清楚了，一个月说好了，二三万没问题，投资回报快，我出团赚多少钱你也是清楚的。”阿义也笑道：“那是，你小子动动嘴，干一个月顶我们干好几个月的，肥的流油啊！”
我赶紧接茬说：“哎，兄弟，车我带人看了，相当满意，价格也便宜，小日本的进口车啊，才十四万多，能拿下来就已经赚钱了，要不是黎武的父亲在车站当站长，哪有这便宜事，可当下我还缺点资金，嗯，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先给我拿点，我争取三个月到半年还你，你知道的，我和车一起赚钱，估计不用三个月就能还你。”
阿义听我这话，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扣机找他是为借钱，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呵呵，你这财主怎么连这点钱也没有？”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兄弟啊，赚的多花的也多，顾自己还顾家，还得老往北京跑，手头没攒下多少，所以现在烦恼啊，只能靠你们这帮兄弟了。”
阿义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比我更长的气才接茬说：“兄弟啊，不是我不肯借给你，我最近手头实在太紧，单位要房改，我攒的钱全部拿出来了，还不够，也是四处借，兄弟，我跟你不一样，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同啊，我和阿惠都结婚了，还是没住到一起，乡下人要在海口安个家，太他妈难了，我又没你那本事赚快钱，我们靠的是死工资，手头现在是够呛了，实在无能为力，真不好意思！”
自己的好兄弟这话一出，我心里彻底凉透，我想当然的以为好兄弟关键时能为自己两肋插刀，谁知人家早找好拒绝的理由，而且合情合理，我当头挨了这兄弟的闷棍，竟半晌无言。可即使他理由再完美，我一开口就在好兄弟身上碰壁，心情都难掩沮丧，头一炮就没打响，反而炸伤了自己，极大的挫伤了我的自信心，我顿时有种前途黯淡的感觉。
阿义看我半天没言语，直个劲的叫道：“阿文，没事啊，别着急，慢慢想办法，晚上我请你吃饭咱们聊聊。”我哪有心情吃饭，我有种被兄弟背叛的感觉，与阿义一下生分许多。心里有了隔膜，与他坐在一起除了尴尬，何来欢笑，甚至还不如跟个无瓜葛的陌生人坐在一起舒坦。
想到那饭难吃，相对而坐的滋味难受，我立即拒绝道：“不用了，我还得为钱的事头疼呢，别麻烦了。”阿义仍坚持要请，他说：“再忙你也得吧，坐下聊聊看怎么办，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这事是大事，多个人帮着参谋的好，就这样定了啊，下班我去你家接你。”阿义不容分说就挂了电话。
好兄弟关键时刻指不上，我无奈只能向别人借，其他人混得远逊阿义，更是爱莫能助，有些碍于情面答应拿个一两千，那简直就是拿小汤匙舀水灭火，杯水车薪啊，等这些毛票凑够，车估计都跑废了。可苍蝇肉也是肉，眼下既然没有什么好的路子，也只能攒鸡毛凑掸子了。
我先给其他朋友打了电话，也是一阵摆活，但人家毕竟不是旅游业内人，不知道我们那钱来的轻巧，或者就根本不信。谁叫我往日老不正经，嘴巴常喷粪，让大家印象里对我就不敢信任，借钱的也是碍于情面，根本就不信这钱投入还有什么回报，借就借吧，一两千，不还就当打水漂。
我凑了一个下午，不知费了多少口舌，给电话局交了多少话费，才凑了一万，这一万已把我的朋友圈搜刮干净，可离十四万还有漫漫征程，还能找谁借？
我想到旅游界的兄弟们，他们家底殷实，向他们这些财主们伸手，应该会比游离于贫困线上的兄弟们来的痛快，再者说，行内的他们当然知道我这种刀手，那点钱算个啥，手拿麦克风，说说笑笑就能把客人兜里掏空，刀手还债的能力毋庸置疑！
想到这，我又来了信心，对，与其困死在穷兄弟这，还不如去傍大款，于是我掏出电话给平时关系不错的导游都打了扣机。
由于导游人人配手机，回复的还挺快。可向这些财主们借钱，竟比贫穷兄弟们还难，一个一个全都有满满当当的理由，父母生病、赌博输光、买房还贷、结婚彩礼、公司压团款还没报销。。。。。前几个拒绝的干脆利落，后几位我也不敢说借了，直接要他们入伙合作，可一个个也是各种理由拒绝，忙了半天连一毛钱也没借到，旅游界的财主们铁公鸡一毛不拔，割草割来的钱竟比穷兄弟的血汗钱更舍不得往外借，平时的亲亲热热，貌似敬重，现在看来只是表演，给客人演，给同行演，也许回家还接着给自己家人演。。。。。。
等最后一个导游用甜甜的鼓励拒绝：“文哥，确实我这里手头太紧了，一时拿不出，等出几个团手头松点再看，不好意思哦。文哥，你再想想办法，去找那些刀手嘛，他们肥的流油，借点算个啥，我们这些笨鸟带团老赚不到钱，只够吃饭抽烟，妞都不敢多泡，哈哈。文哥，当了老板别忘了照顾兄弟哦，兄弟没饭吃的时候，记得赏口饭啊。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啊，文哥！”我奋勇半天才笑了出来，我对他说：“好的，明白，多谢！”
他先挂的电话，我挂完电话，又拿起听筒狠砸了电话机几次，也不解心头之恨！
我正在气头上，突然听到门口“突突”的摩托声，随后有人叫道：“阿文，阿文。。。。。。。”
原来是阿义，我赶紧“唉”的一声答应，跑出外头见他，他一把把安全帽的塑料面罩拉上对我说：“走吧，吃饭。”我这才知道已到晚饭点，赶紧回屋迅速穿戴整齐，一出来就跨上他的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