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前辈不是开玩笑吧!”水辰渊被唬了一跳。
冰怒不觉忘情,当即收敛心神,道,“吾岂敢冒犯水神的名号?自然有吾一番心意。然而老夫也不是好高骛远之人,自然要为你谋划一番。倒是你竟不为所动,也是难得。”
水辰渊笑道,“我虽是孩子,但也不傻,听过也便罢了。要是旁人早把你当疯子看待了…哎呦!前辈您打我作甚?”
冰怒给了这个信口开河的孩子一个脑瓜子,脸上挂着笑意,心绪却难平。
几日后的清晨,水辰渊收拾好心情,欲骑雄鹿前往天海峰。萧奇兵众人送行,离别之情自不必多述。
雄鹿哼哼唧唧极不情愿,但冰怒眼神微微一瞥就吓得它腿软,岂敢不从。
冰怒笑道,“去罢!此番自有你的好处。你根基已到,待你回来老夫自然祝你一臂之力,妖丹可成。”
雄鹿听闻大喜,撩开蹄子就狂奔而去。
天海峰矗立在玄水阁极北,乃是门户重地。外界传闻乃是穷山恶水的所在,人迹罕至。若没有蓝冰鹿的脚力,水辰渊想从南到北穿越玄水阁谈何容易。
借助古奇的地图,水辰渊一路往北,少有担搁,路途之中餐风露宿,小病小痛亦是常事。但水辰渊身子极弱,平时倒还好,活蹦乱跳的,但一旦染病,便颇有萎靡不振,难以为继之状。
幸得蓝冰鹿似颇通人性,一路找寻灵药喂之,也不知是否凑巧,竟都是对症的药材,使得水辰渊渐渐恢复过来。
“冰霜!你对我真好!”冰霜是雄鹿的名字,水辰渊对它极为感念,待之为好友。
一只小鸟在数里开外扑腾着翅膀,姿态闲适慵懒,眼神却极为锐利,这里的场景完全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半月之后,水辰渊已然离开林地,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白茫茫积雪。极远处一座巍峨的高峰耸立天地之间,气象万千。
“终于快要到了!”水辰渊紧绷的心情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对眼前的一切赞叹不已,“这雄浑气度,也只有海真子这样的高人才能配得上。”拍拍冰霜,催促它一鼓作气,心里早就急得直痒痒。
远处林子的里那只小鸟却是骂不绝口道,“这小肚鸡肠,也就海真子这样的货色才配得上,竟敢千里传音禁止我进入天海峰一带,当真是岂有此理!…”
水辰渊自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自进入天海峰境内,他的心神就被牵绊住,感觉周围的一切如同有生命一般。
他历来对自己控制水的变化极为自信,但是当他尝试去掌握周围的冰雪时,效果并不好,甚至心力用到极致也只能凝结一柄迷你冰剑。
水辰渊大惊,这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历来得心应手的变化不再奏效,如何让他不心烦意乱。
逐渐接近天海峰,积雪也越来越深,冰霜已经全然隐没在其间,水辰渊无奈只得让它先行回程,自己独自上山。
然而他比冰霜更矮,踏入积雪,小小的身子哪能看得到前方,步履艰难,手脚并用之下才能坚持几步,很快就难以为继。
水辰渊坐在雪地中,眼前一片洁白,白得有些虚幻,唯有来路清晰,呼唤着他转身离开。
水辰渊岂能愿意,咬咬牙,引动冰花六出的功法,仔细体会周围的冰雪。
“这是扰我信心的罪魁祸首,我岂能屈服?”
冰雪不外乎水的变化,然则微观至理却有不同,水辰渊历来对水有极高的亲和力,此刻却感觉有些疏离。
他鞠起一捧雪,静静凝视,这是真实而普通的雪啊,为何缺少那份熟悉感?
水辰渊怔怔出神,他回忆起融冰诀,那引导人融化为冰雪的口诀一一展现在脑海,身体也自然而然产生律动,心似雪,肌如冰,发如水,忧思如雾如蒸汽,一时渐入佳境。
那一捧雪如同明了了他的心意,竟渐渐变化起来,如一团绵软,忽凝一轮冰月,照现尘世百态;再转一线清澈,流淌情意绵绵;最后化清风徐徐,吹散稚子忧愁。
水辰渊渐渐醒来,稚嫩的脸上挂着渴望、灵动与祥和,层层的感觉让他心有所悟,当日他对于水的变化如臂所指,自然心飘飘然,却未曾好好体会水之真情。然则水最无形,谁能说得清道得明?唯有此刻与水共舞,与冰霜同眠,才可表达万一。
水辰渊衣袖所至,冰雪尽皆消融,化成漫天水汽,月华如水,掩映地如诗如画,却已然是深夜。
水辰渊欣喜地跳跃起来,沿途狂奔,许久终于累了,也就渐渐的睡去,积雪盖住了他的身体。
…
次日,水辰渊忽然醒来,却惊得差点跳起来。
却见昨日的积雪已消散无踪,没有任何迹象,自己脚下却是天海峰山脚的迎客石,急忙爬下来,以免被人瞧见被当作不敬。
迎客石沉稳如山丘,上书“天海峰”三字,笔力遒劲,玄妙之处摄人心魂。
水辰渊不敢多看,急急上山。
这是一条蜿蜒而上的阶梯,每一阶都需要水辰渊迈开极限的步子,难以穷尽的阶梯一度让他打起退堂鼓。
“这拾级而上,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关。难道是开始考验我的耐力?”水辰渊有些烦乱,“这明显是我的短处,但要我退却却是不可能!”就算他一天走不了多远,但他也会走第二天,第三天,就算山峰通天也要走上巅峰。
水辰渊打定主意,迈步而上。
一路上水辰渊身体如灌铅,心却如拨云见日。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身影,却是水胜虎,水辰渊奇道,“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水胜虎疑惑道,“在哪里?这不是家里吗?你又睡迷糊了吧!”
水辰渊看到周围熟悉的场景,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引人沉醉,突然摇摇头,道“不对,我在前往天海峰的路上。”
水胜虎劝道,“别瞎想了,我终于突破了假丹期,这就要上云水峰,你陪舅舅一起去罢!我想你芸姨也想你了。”
水辰渊道,“我真的很想和您一起去,但这不是真的,我想我舅舅一定会支持我的!”
水辰渊努力摆脱水胜虎期盼的眼神,继续前行。
片刻,冰怒出现在眼前,蛊惑道,“小辰渊,海真子是浪得虚名,不配做你师父。你拜我为师,我传你水神真诀,保你超越海真子,成为一方巨擘,从此天下任你纵横!何等潇洒!”
水辰渊摇头道,“我要是长大一些或许更容易被你说服,但现在我只想跟着我的心意走,前辈还是稳固修为要紧!”
冰怒恼羞成怒道,“你的心意是什么,拜入海真子门下无非是看重他的名气罢了。你内心难道不是有一些夸耀之心?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如果以我当年的修为和威名,你不得求着拜入我门下?”
水辰渊坚定道,“有夸耀之心并不是错,我也不否认。我更看重的是海真子前辈虔诚修真之心,至于他的名望和气度,只可谓锦上添花,仅此而已。”
冰怒很失望,意欲动手强掳他去,水辰渊却不管不顾,一步步吃力地往上走。
…
山峰之巅,一座恢宏大殿。大殿之内极为空旷,空中竟漂浮着一个巨大的冰球,微微转动,竟将水辰渊的影像显露其中,此刻他正艰难前行。
海真子和诸位弟子赫然在场。
众弟子闭目养神,却闻柴不空道,“各位师兄,平时就听你们喋喋不休,今日却鸦雀无声,神色有异,不知发生何事?”
诸位师兄久无回应,柴不空向师尊询问。海真子斜靠着云龙椅,绝世俊颜看不出变动,道,“昨日你四位师兄于天海峰四方引动先天罡气,加持冰雪,本意只想困水辰渊一夜,让他敬畏冰雪之道。却不承想水辰渊仍能轻易破除阵法,如履平地。此刻落了面皮岂能好意思开口?”平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柴不空惊道,“这怎么可能,四位师兄金丹大成,即使玄水峰地域广阔,功力分散,也不至于如此啊?”
为首的弟子睁眼道,“惭愧,吾等初时掌控冰雪变化,了然于心,只想试他一试。然而水辰渊竟能斩断吾等与他周围冰雪的联系。依我看,其资质可谓是前无古人,只怕也后无来者了。”
柴不空不满道,“大师兄此言差矣,我也不论日后,难道这孩子的资质还能超越师尊不成?”
大师兄叹道,“师尊的年岁大不了我们多少,当年师尊欲收吾等为徒,吾四人不愿意,便以四方冰雪阵困住他,师尊虽最终破开阵法,也多半是靠无上法力罢了。这水辰渊尚未筑基就有如此手段,实在让吾难以置信。”
柴不空讶然语塞,嘴巴张大地能塞下一个大冰球。
在场唯一的女弟子道,“师尊,这天海云梯多达万阶,这孩子年岁尚小,只怕难以坚持,却不知这关有何深意?”她自然不会相信这就是为了测试这孩子的耐力,要论耐力,眼下诸位师兄弟都不见得很好,当然这也不是他们的过错。整个玄水阁除了济世峰一脉尽皆不善此道。
海真子站起身,长袍流光溢彩,如流水般飘荡,看得出沾染了些许情绪,“本座曾言,这孩子心性太乱,所以第二关布下幻阵,一道杂念就会引动一道幻象。这过去许久尚未破阵,可见一斑,幸得心性虽杂乱却纯粹,只是为师担心他日后胡思乱想浪费了这绝顶的资质。”
女弟子劝慰道,“这倒也无碍,天海炼心阵最能洗练道心,能坚持这么久也是极为难得,他日必有不凡之处。”
海真子颔首,心中微微叹道,“只怕他日亦有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