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传来锣鼓吹打的乐声,小孩子们领了赏钱,满大街蹦跳宣传:“伊振回来啦!圣人后裔来无忧城了!”
林绽薇故意调笑:“嘿,衣锦还乡,敲锣打鼓地大阵势欢迎呢!没想到你伊大公子在无忧城还这么受欢迎啊!“
伊振知道她故意说给祁乙听的,故意端起架子来:“那是自然,我这身份,走到哪都尊贵无比,没看见卫天南都对我恭恭敬敬的嘛!要是欧阳元君识相,一会儿也应该亲自来拜会了。”
林绽薇捂嘴笑:“胡吹大气,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上赶着巴结欧阳元君,连她手下人都能治得你服服帖帖,大牢都蹲过一回了!”
她本来是说笑,可伊振的表情却晦暗起来:“说起来,我和许光棍也是朋友一场,唉,明日去他墓前上柱香吧。”
林绽薇也叹息道:“白仙子也怪可怜的,等了一辈子,都没得个名分,临死还护着许袈引……”
他们正在这伤感,门外喧闹声愈发强烈,汤问山苦笑着走进来:“董事长,你快出去露个面吧,整条街的人都在等着一赌圣人后裔的风采呢!”
伊振终于体会到大明星的烦恼了,他有点怯场,想拉身边人一起出去,没想到包括林绽薇在内,每个人都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功夫院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硬着头皮上了振宝司的二楼露台,冲着街面上的人打招呼。
他只不过是随便招招手,楼下人声鼎沸,把锣鼓声都盖下去了,远处的人看不见,就往前挤,宽阔的街道居然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望着下面沸腾的人群,伊振觉得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他没什么准备,不过这段时间写了檄文,又读了些圣人的感悟,还真有点肺腑之言。
他清了清嗓子:“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当今北方不靖,妖兽滋息过倍,居我肘腋,甫迩圣域,已成心腹之疾!”
他这一一番开场,下面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下面很多人都是从北境逃难来的,见伊振说起北方边患,他们都凝神倾听起来。
伊振没有背诵卫家大长老撰写的檄文,而是只说自己的想法、决心和行动。
“北境妖兽,人面兽心,不服教化,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
“今犯圣境疆域,囚吾子民兄弟,食我婴孩骨***我妻女姐妹,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我辈闻之戚戚,夜不能寐,奈何势单力薄,只得游说各地,尽拜诸君亲临战场,救兄弟于水火,诛贼酋于阵前!好叫那妖兽知晓,犯我神州山河,寸土寸血!”
他言辞恳切,煽动了很多人激愤而起,立刻收拾行礼出城北上。
欧阳元君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脸色冰冷心情糟糕,这些出城的人都是难民之中的精英,他们修为不错,身家丰厚,之前纵然有心抗敌,也因为势单力薄,不得不跟随大势南下逃亡。
这些人是无忧城中兴的主力,欧阳元君故意摆出誓死抗敌的架势,就是为了笼络这些人定居无忧城,用他们的一腔热血来壮大城市力量。
没想到伊振几句话就把他们说跑了,改变了无忧城的大好局面,这如何能忍?
她当即派出传捕侠,吹响了大开粮仓赈济难民的哨子。
这是放饭的信号,那些看热闹的难民闻声转向,全都朝着城外的粥棚跑去。
人类天生的趋同心理,瞬间就瓦解了东大街的大部分“追星族”。
伊振这边看着“见利忘义”的人群,摇头叹息:“民不尽力,天下难安啊!”
“呵呵,张口闭口忧国忧民,好大的口气!”
雍容华贵的欧阳元君出现在振宝司的二楼露台里面,就那么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直到她出声,伊振才察觉。
他至今想不明白,本来和城主关系不错的,斗药大赛之后莫名其妙就疏远了。
他想过很多次,难道是因为夺了祁琪的岐黄居,而她和祁琪又都是出自百花洲?
按理说也不至于啊,以她无忧城主人的尊贵身份,只要开口,伊振还不得赶紧归还岐黄居?
她是天下唯一的洞虚境医尊,应该是宅心仁厚胸怀坦荡之人,也犯不上因为一点小事就嫉恨一辈子吧?
其实真正的仇怨,就是斗药大赛上结下的。
汤问山利用貔貅的鬃毛炼制了破邪药酒,连破了欧阳元君的许多封禁迷术,最后居然阴差阳错,破了欧阳元君的无根虚元术,而且这禁术反噬还伤了欧阳元君的神魂。
天下人至今都不知道,欧阳元君的长生之路已断,修为再无寸进可能。
执着长生四五百年的人,突然被人掐断了希望,她没有一怒之下杀光伊振和身边所有人,已经是非常大度仁慈了!
没有了目标,又没有子嗣,欧阳元君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沉沦迷惘,把城中所有事务都甩给手下去做,才酿成了伊振等人暗杀程乾,又栽赃孙邈等事情,也因此种下因果,引来孙千烊的劫掠杀人等等事端。
现在的欧阳元君,把无忧城当作她的孩子一样珍视,任何不利于这个城市发展的行为,都要受到她的惩罚,伊振也不能例外。
所以她来了,带着怒火。
内心极端的女人是不可以讲道理的,唯一阻止她一掌拍死伊振的,是她对林槐荫的爱,是林槐荫对伊振模棱两可的态度。
老头子总说伊振是他布下的一步棋子,是左右天下大势的重要人物。尽管现在看来有点失控,但也正适这样,才让这局棋变得有趣起来。
伊振还不知道自己刚从死亡线上逃过一劫,望着欧阳元君,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
欧阳元君端坐不动,生受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各自笑了。
伊振先道歉:“那日归墟各方大佬云集,人多眼杂形势也不好,没法与城主相认,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欧阳元君轻笑:“你成长的真快啊,越来越有圣人的派头了,比当初那个昏庸荒淫的伊丞嗣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伊振腼腆道:“我倒是羡慕那个叫伊丞嗣的,既没有内忧,又没有外患,四海升平的时代啊。哪像现在,圣人余晖,再照耀不到天下十三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