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见着她过门槛踩着自己裙子闹的笑话后,隔日,李昇便让人送了新的衣裳给纪相思。
倒也不是男装,但都是窄袖窄腰的劲装,外头搭着一件带衬肩的褂子,看着是英气勃发,潇洒倜傥。她依旧还是想将头发束在脑袋后头,秋月上前帮她稍微的重新打理了一番,编了几条发辫,修饰过后随她的意仍束在她的脑袋后头,只是多用了根玉簪子装饰,看着利落,又透着些女子的娇俏。
纪姑娘揽镜自照觉得甚好。看着外头天色不错,从房间出去,打算到院子里头走走。
李昇只是把她拘在这宅子里,倒是不拘着她只能留在房间里。所以这几日她没事就在宅子里头逛逛,但凡外头没有侍卫拦着的地方,她都是去得的。
这逛了几天也是无趣,宅子是挺大的,但是却只有这光秃秃的景,走哪都只能见着侍卫与随从。连同她一起来的那个铁憨憨她也没有再次瞧见,便觉得很没意思。
这会儿出门,瞧着李昇正坐在外头的亭子里下棋,旁边有个穿白衣的青年在说着什么,样子很是恭敬。
纪相思是那种会看人眼色的人么?
是的。
但是这会儿姑娘觉得被拘在这里很是恼火,这人管吃管住的就是不让她离开,不坏他的事坏谁的事!
于是,纪相思大大咧咧的走到那亭子上头,慢吞吞的坐到了李昇对面,随便拿着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放到手里把玩着。
“哟!说什么秘密呢?也说给我听听呗!”
这姑娘的行为丝毫不避讳他,明目张胆的,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被人打断的白衣青年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跟主子汇报的时候还会被人打扰。李昇也不恼,挥了挥手,让他先离开。
见人走了,那人面上也没有什么被坏了事该有的反应,她将脚往他边上的石凳子上一搭,歪着头问他:
“请问木公子,你到底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怎么,是觉得哪里不满意么?”
“是啊,我觉得哪那都不满意!”纪相思打了个哈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也不让人出门,你这是养猪呢!”
丝毫没有觉得将自个人骂进去的纪姑娘站起身来,在这亭子边上转了个圈,又顺手折了一支白菊,拿在手中,很是无聊的撕着花瓣玩。
“就算是养猪,到了年底还能杀了吃肉养活一大家子人。你拘着我是为了什么?”
李昇没有说话,背对着她坐着,嘴角却是翘起来的。他丝毫不为她刻意弄乱棋子发怒,很有耐心的伸手,一颗一颗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收了起来,重新再布置一番。
见着他不理人,纪相思随手将手里的白菊一抛,又坐回到了他身前。
“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你将路子撩出来,放个明话,到底要怎么才肯放了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乃君子之道。
所以,掩盖了姓氏的李昇自然而然的以为纪木澜也是如此。当下头的人递上来关于纪相思的调查才发现,自己真是误会了,这姑娘,原本就姓纪。
想着敢闯到山匪寨子的姑娘应该也不是什么平常人,至少大晏的这些豪门或者百姓家都养不出这样的闺女。不看她的这张脸,就看她的这些行为他倒会以为这是个北漠的女子,是该在草原在沙地里驰骋的姑娘。
只是这姑娘的来路还真没有弄清楚,他的人打探不到这姑娘的来路,只知道这姑娘是突然出现在大晏京城的,那座名为夭夭的花楼就是这姑娘捯饬出来的,还有现在京中玲珑苑的多宝楼,也是她同丰都余家三公子捣鼓出来的。
彼时没有什么纪木澜,而是一位甚少露面的纪家三娘。
他相信,这个纪三娘估计也不是她的本名。
那时,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能在京中势力之下玩出这么多名堂,也真真让他另眼相待。
那么,这样一位纪三娘,为何突然离京,混到了雷虎寨里?
她背后的人,又是谁?
往日里这人不出三句就要调戏自己一番,这会儿倒是不理人了。纪相思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对着他大声的哼了一句,转身走了。
秋霜等人对着他行了礼,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见人走了,明明已经离开了的那个白衣青年又走了过来,拱手弯腰低头,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汇报。
“关于纪三娘,你那些还有些什么消息?”
“回主子,奴才怀疑这名字可能是假的,也只能查到这些。不过,若是拿着这姑娘的画像,或许能够打探到更多。”
“查。”
“是。”
“现在宫里那位看似打算重用威武候世子,威武候虽远在北境,但是若因此倒向那位,怕是……”
“威武候的那颗心,只会倒向大晏。至于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大抵上是不怎么关心的。”李昇捻起了一颗棋子放下,“关于威武候世子,可查到什么?”
“没有太多的进展,只知道这位世子,与已逝的文康帝有七八分相似。”
“查下去,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文章。”
就算是表兄弟,长得如此相像的也是少有。更何况,那位文康帝的母妃似乎就是出自于威武侯府。若是这里头真的有些什么,这位新贵,怕不仅仅是位新贵了。到时候宫里的那位,该要紧张了。
天宫答了声是,然后退下去了。
李昇摆棋子的手停了下来,被纪相思这么一闹,他完全没有了兴致。
将手里边剩下的棋子重新扔回到棋盒里,他站起身来,随口问了句:
“木姑娘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看似没有人的亭子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低头回答道:
“那位姑娘此时在春园里头,翻……地。”
春园里种的花几乎皆是当季的名品。所谓春园,求得便是不论四季皆春色的意境。而那位姑娘,到了春园瞧着一院子的花,也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劲了,突然挽起袖子一脚就踩进花圃里头,一面扒拉里头长得好好的花,一面絮絮叨叨的说什么这地种花草可惜了什么的。
“那她可有说翻地是为了什么?”
“回主子的话,她说那花圃里头种花实在是可惜了,要种……辣……什么的,奴才没有听清楚。”
“应该是辣椒了。”
听说这姑娘在寨子里头就开了一片辣椒田,宝贝得不得了。而用这个辣椒做出来的食物,听说是入口生津,香辣爽快。他在寨子里的时候可没有这口服,吃上一口。
他虽没有吃过,但是辣椒的辛辣他还是感受过的。被一包辣椒粉糊一脸的感觉,他终身难忘。
李昇来了兴致,抬脚走了过去。等他到的时候,春园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原本种着番红花的花圃已经被她拔得露出了泥土,而地上随处可见被随意丢弃的红紫色的花。秋霜秋月就站在花圃边上一脸的着急,见着他来了,秋霜喊了一声家主,跟见了救星一样的跪到了自己面前。
“家主劝劝姑娘吧!奴婢劝不住,姑娘非要……”
“起来吧!”
不等她说完,李昇摆了摆手让她让开。秋霜见他面色如常,没有生气发怒的样子,起身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纪相思这会儿一手的泥,脸上有汗,脸颊上还有几条泥巴印子不自知。见他到了,拿手背往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得,又是一条泥印。
纪姑娘这会儿挺直了腰,翻着两只手掌,露出一手的泥,脸上全是得意。似乎她这样做了,能触怒他似的。
“听说你想种辣椒。”
“是啊!这些花虽好看能有什么用……”
“行吧!那你种吧!”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也没有怒气。他这声很是平常的行吧瞬间让她怀疑起自己这种行为的价值。不是这些人说他很是看中这春园里的花卉么?怎么她觉得他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呢!
“等会儿!我是想种啊!可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我上哪儿去弄秧子啊!”
“你想去哪弄秧子?”
咦?这话说的,有戏!纪相思两眼一亮!
“就是寨子那边,我山头后面!我有一片辣椒田!”
李昇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知道这姑娘折腾一番无非就是想出去。
“天羽,你去……”
“别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怎么认得辣椒秧子!到时候免不得白走一趟!我自己去就行了!不劳烦不劳烦……”
“是。”
随着他过来毫无存在感的一人突然出了声,然后嗖的一下,人就不见了。
纪相思一脸呆滞。
李昇忍着笑,正经道:
“姑娘放心,天羽办事很是牢靠,一定给你将那边的田都搬过来。听寨子的兄弟说姑娘煮得一手水煮鱼,到时候就烦请姑娘露一手,尝个新鲜。”
“呵呵呵,不怕我下毒你就放心大胆的尝!”
纪相思拍了拍手,从花圃里出来,路过李昇的时候,还估计将手上的泥巴蹭到他身上。见她这样小孩子行径,李昇乐得哈哈大笑。
“……”
这个死变态!纪相思愤愤的想着。
远在北理庄的归思隽此时正在收拾行装,北漠那边已经打探清楚,没有一念的行踪。那个北漠商队的背后,是北漠皇室的二皇子,队伍里只有北漠人。那么,就只剩下那支跟北漠人交易的大晏商队了!
他将消息传给了还留在大晏的归思远,然后打算去大晏同自家弟弟汇合。他有种预感,自家妹妹,此时一定就在大晏。
而留在大晏京中的归思远,接到自家大哥的消息以后,赶紧令人守着夭夭阁,还有玲珑苑甚至是纪相思搬去的那个新府邸,就等着与妹妹相见。
在夭夭阁听过戏文,在玲珑苑赏过景,在多宝楼同余家的三公子喝过茶以后,对自己这位妹妹是越发的好奇。
自家妹子不仅仅能歌善舞的,还会医术,听顾康定的意思,会的还是连青木城都几乎没有的巫医。特别是那个辣椒,余家三公子特意请他吃了一餐,就是用辣椒做的配料,有鱼有肉,吃下去以后,那种酣畅淋漓,也是前所未有。他竟然不知道,这种食物就是生活在青木城边上。
他要了配方,将消息传给了自家父亲母亲,请他们也尝尝这味道。
却不想这一尝,彻底的将辣椒的美味在青木城传开了。
自己的这位妹妹,真是一位奇人。明明只有十三四的年纪,打哪里来的这么多主意的!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很想知道,一念这十多年来到底在哪里?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只是还未有见到一念,下面的人就来报,说有人拿着一念的画像在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不是找人,而更像是打听她的过往和身份。
这些人很快的引起了归思远的注意,他让人偷偷的跟着这条线,他想知道,在大晏,除了他青木城的人,还有什么人在打自家妹妹的主意。
只是对方似乎也不是傻的,被人追踪到了痕迹以后很快就摆脱开了。现在只知道这些人来自于于都府,至于是于都府的什么人,具体位置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归思远想了想,一念若是硬要同于都府扯上什么关系的话,也就只有那次帮零露父亲平反时,牵涉出来前于都府知府卢钊华的案子了。听说这两人逃走了,目前还在通缉中,莫不是这两人想找一念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家妹妹,怎么还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
归思远一面派人继续追查那些人的下落,一面让人找到卢钊华,定要将所有可能伤害到自家妹妹的人揪出来。
天宫这边得了消息,就赶紧报给了李昇。
“出去探查消息的人惊动了一埋伏在京城的青木城的势力。主子放心,人已经甩开了。只是我们打听到的,青木城那边也在找人,说是青木城的圣女。底下的人摸到了一幅圣女的画像,请主子过目。”
天宫双手奉上一幅画像,纸上画着的女子看着还有些稚气,只是这脸,还有五官,怎么看,都像是此刻正在园子里给辣椒浇水的纪相思。
李昇眸色一暗,笑意更深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