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荡』『荡』,巨浪悠悠,浪卷千年雪,风生六月秋。野禽凭出没,沙鸟任沉浮。眼前无钓客,耳畔只闻鸥。海底游鱼乐,边过雁愁。那东洋大海烟波浩渺,『潮』汹浪涌,碧波千顷,茫茫无际,却见一只孤舟浮沉波涛之中,双桨翻飞,好似离弦之箭,掠影浮光,犹如逐浪之鸥。只见一颇为健硕的人影端坐船上,两手扶着桨上下翻飞,好似轱轮一般风车斗转,连影儿也看不见牵两桨如刀,切着水面快速挑动,推着船似飞一般在海面上掠来,正是窃信而来的柳七。
话昨夜他回到龙湫坪的茶壶别院中写了辞别的信,乘着夜『色』潜入东极宫中,彼时诸位长老已经下去海眼,只有玄机武功最高也不过登楼二重的境界。他又警觉心,直潜到二更十分,等玄机睡下,才悄然放了信,去了万花的信物离开。他怕玄机发觉,不敢停留,一路直闯出山门,到岛西沿海的码头借了条舢板,凭着鲁莽便投海上而来。
极岛西来青州海岸,少一万七千里,若是寻常船只,纵顺着风也得月余,便是墨门造的行海的大龙船,也要半月。也是他武功高强,气力不竭,凭着这么一只舟过海,寻常人根本难以想象。他来得匆忙,从半夜出岛,奋起两臂推舟比边飞鸟犹快,在海面疾驰到第三日早上,才歇了歇。彼时日头高悬,大海茫茫,莫人影,半个鸟儿也无,他靠在舟中暗自懊恼。
原来他自海边长大,水『性』极佳,虽是极便跟随玉真修行,也没离了水,在这海中辨位行船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这一番走得匆忙,又是私自下山,只背了几件衣裳,十余枚银龙还是之前离开荆州之时巫真所赠的遗留。这些都好,只是未曾准备淡水,这一路到此,虽不觉疲累,日高火烈,却是口渴,他又不会术法,有心潜下海去抓条鱼来,又怕船顺流漂走。没奈何只得歇一歇,缓缓渴劲儿。
歇了半刻,他自忖再歇也是无用,或可前方遇个岛能寻得些水喝,当下纵起双臂摇桨欲行,忽见边一抹流光从西头极速而来,径投他怀郑他眼疾手快,将身闪了闪,正避开那流光之势,那流光扑在船中,光芒尽散,『露』出一只金喙大眼的鸟儿来。那鸟儿见他极为欢喜,叽叽喳喳叫着便平身上来。
柳七见它也满是喜欢,丢开桨将它捧在手中,急冲冲道,“你怎得来寻我?师兄莫不是出了什么危险?”
那鸟儿摇摇头,又点点头,见柳七着急,从他怀中跳出来,落到船舷边,呦呦地连叫带比划。柳七与它心意颇通,看得连连点头,好一阵儿才恍然道,“师兄竟是皇子!看来倒是没什么危险,不过那皇帝将师兄囚在皇宫中,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左右不顺遂,咱还是得救他出来才是!”
“还好,知道他没有危险便好!”柳七着看向鸟儿,奇怪道,“你怎得越长越?你是何时醒的?”原来自地渊之中这鸟儿与柳七合体击败强敌之后便陷入沉睡,周身结了一层硬壳似的暗光。众人只道它是得了好处,有些长进,却不知它这一族有何变化,正好玄明前往神都,便将它带在身边,想着送回鹰山看看,只是没想到刚到神都便身陷囹圄。这鸟儿被夏荷衣带在身边,不过旬日便自己醒了,身体也了一圈,原来稀疏的绒『毛』换了一身硬挺的白羽,金喙大眼也越发地神俊。
这鸟儿也不清楚就里,只把荷衣告诉他的了,大婚之事它却没提。它一五一十地将这几日的事了,又到它误会了荷衣的意思,跑回鹰山请了慕容秋月,在山上玩耍了几日,才抖机灵想起柳七来,急忙忙到海上寻他。
气得柳七猛拍一下它的脑袋,骂道,“刚你去了鸡模样,得了些鹰形状,却没想还是个鸡脑子!这少司命什么时候和师兄跑到一处的?也好,有慕容前辈出面,想来无事!唉,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事哩!”
“罢了!”柳七见它那副懵懂样子,也没奈何。虽嘴上不,这些日子也有些记挂它,当即抓起它放在肩上,摇着桨往西边而去。
这一人一鸟许久未见,叙话多时。多了个看船寻鱼的,柳七也落得方便,心中也没刚出发时那么急切,摇着船在海上行了七日,从青州桑海郡上了岸。
青州四郡,墨圣,东山,桑海,延平。其中桑海和延平都靠海,桑海在上,延平在下。柳七在桑海郡烟波城外码头将那舟换了两百文钱。他如今不甚着急,领着玉龙在城中饱餐了一顿,赁了匹快马,往延平临海家中看望父母。
他家本是临海城外渔村的渔民,上面还有一个姊姊,名叫柳瑶。他父亲少年时也喜好武功拳脚,在外闯『荡』过一时,机缘巧合曾救下了还是书生的颜清臣,自此两家结缘。在颜清臣的劝慰下,加之自身资有限,便回到家中安定下来,他父亲精明强干,又十分聪颖,『操』得一手好船,撒得好网,每日里鱼获不绝,家中渐渐殷实。
颜清臣又帮他讨了一门亲事,娶了城中秀才之女张氏,二十七岁得一女,自此夫妻和美,尽享伦。只是有一桩憾事,张氏自诞下一女之后便一直没个动静,两夫妻求神拜佛,用了无数的偏方,想了无数的折子,奈何无效,渐渐便熄了心。
女儿渐长,出落得十分水灵,又分外懂事,温婉可人,针指女工,无一不精,琴棋书画,也略懂些。他家又十分殷实富裕,那时颜清臣正青云平步,满城上下知他与颜清臣交好,见着他都道一句老爷,虽是出身寒微些,却是人人都想着的一朵花儿。只是他一心想招赘一个女婿在家,差些的他瞧不上,好些的又不愿入赘,一来二去便耽误了。
到女儿一十八岁,那踏破门坎的媒婆也没了踪影,正愁时,万没想到张氏老蚌产珠诞下一个麟儿。颜清臣怕他老来得子过分溺爱,常来提点这孩子,又把他同自己的一班学生跟带在身边,几年下来,也有些文气。老两口得了儿子也无需招赘,随着女儿喜欢又寻了个好人家。来这柳颜两家缘份,寻得这人家不是别人,正是颜清臣的侄儿颜溪明,自此两家欢好不提。
却这孩子长到四五岁之时虽无恶习,却是贪玩,他资聪颖,过目不忘,别人两的课业,他半个时辰便能打发。家中父母溺爱,一意只是随他。那日他在海边玩耍,忽见海上飘来一人,满头银发,面容枯败,一身道袍破破烂烂。他如茨一个孩子,却能想办法将老道搬回渔村老家奉养半月,老道正是玉真,与他相处半月越发发觉此子灵秀,又分外与自己秉『性』相合,他本就是自封武功来撞个师徒之缘,却没想这般容易,当下便去见了柳七父母,到收徒之事。
他家老来得这一个独子,如何舍得?将玉真轰了出去,玉真只得飞而走,如此又过了半年,玉真游历九州也没寻个佳徒。正灰心之际,在冀州东北遇着黑风山的邪心剑付秋,大战一场斩了邪心剑,自己也落个重伤。本意回转极岛,在临海伤势发作,又巧遇柳七相救,如此他再次上门求徒。那柳七父亲半年思虑,又颜清臣劝慰,才松口放柳七上山。颜溪明知道此事,与妻子搬到岳父家中服侍二老,自此家中和睦,尽享伦。
柳七快马赴临海而来,在城外驿站还了马,带着玉龙直奔城北家郑他那姐夫也是个肯用功的,背后又有颜清臣这个叔叔,早几年便是临海知县,这几年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他颇有些功绩。为了他上府方便,一家人在城北县府后面置了一处三进的院。
柳七上得门来,那院门正开,门边放着一把躺椅,一个身着灰衣的老仆正躺着闭目养神,旁边的凳子上摆这一碗茶汤,尚有些热气。柳七好玩笑,见着老仆分外亲切却不声张,蹑手蹑脚躲到他身后,那手去蒙他眼睛。
老人抬手便要推,却推不动,骂道,“哪个猴子来与老头戏耍!”
柳七憋着声音道,“你试猜?”
老仆道,“安儿?”
柳七道,“没对!”
老仆道,“来兴?”
柳七道,“也没对!”
老仆恼了,伸过手便要扭耳朵,被柳七躲过去笑道,“再猜!再猜!”
老仆刚要骂,听着他声音一颤,慌忙道,“莫不是少爷!”
柳七哈哈一乐,放开手转到跟前笑道,“猜着了!”着抓起老仆的手放在耳边道,“再给你扭扭!童叔,怎得在门口躺着?”
老仆粗糙的手顺着他耳朵往脸上『摸』『摸』,没话先红了眼,道,“院里没人,在这晒晒太阳,着着人气,少爷又半年多没着家了!”着拉起他的手便往里进,叹道,“少爷你来得晚了!”
柳七道,“怎得?出什么事了么?”
老仆道,“是,出喜事了!”
柳七道,“什么喜事?爹娘他们吃酒去了?”
老仆把他拉到正厅坐下道,“前月姑爷升了郡守,和姐搬去了大名城,老爷向来腿疼,夫人这几年身子也弱了些,姐劝了好几回,跟着去了大名城。就怕少爷回来找不着,这边的院子也没卖,嘱咐我等着少爷回来知会一声!”
柳七四处张望,只见家中桌椅整齐,一尘不染,知老人十分尽心,颇为感动道,“辛苦童叔你了!”那老仆是他家中老人,多得他老爹提携,早就脱了贱籍,在城中也有家室儿女,只是感念旧恩,一直在府上帮衬,他一家人也颇为敬重此人,故而此番离去,将这家宅托付。
老仆道,“哪有什么辛苦,看个院子罢了,只是少爷此番要累些脚,去郡上寻老爷夫人。”
柳七道,“不妨事,此番我去神都,需得从望岳城走,顺道便要过郡上,我自去寻他们。对了,咱们郡守不是颜叔么?怎得换了姐夫?”
老评,“也就这半年的事,是陛下想念颜大人,召回神都。州牧有心提携,让姑爷补了缺。对了,『色』不早了,少爷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办来!今晚歇歇,明早再去郡上也不迟!”
柳七想想也不急于一时,便点点头。那老仆十分欢喜,忙不迭收拾了卧室,又去城中酒楼要了酒席,送来家中供柳七饮食。当夜柳七宿在家中,陪着老仆饮到半夜才各自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