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拉着柳七在门边叙话,听他说起小姐,没由来先叹息一声,“小姐未必没有此意。”
柳七道,“那她怎得没来,那姚苌可厉害,要不是小爷机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女孩儿道,“还不是这场风波闹得,如今谣言四起,又真假掺合,江湖上积着一股子怨气,好几桩命案都直指鹰门,甚至牵扯到十门中的其他门派,如今断生天鹰大人不现身,神都压着一团『乱』,就等着爆发了。”
柳七没想到区区几日,神都像是换了个模样一般,疑『惑』道,“究竟怎么回事?小姐去了哪里?”
女孩儿神『色』低沉,将自柳七离开之后几日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原来自柳七追踪刘祺出城之后,神都忽然爆出好几条命案,而且分布在神都各处,彼此也没什么联系,兆京郡丞连查数日又没有眉目,于此同时,又有谣言四起,直指五寺一监数百名官员。此事直接惊动龙庭,下令五龙卫封锁全城,开启宵禁,一查『奸』人,二禁谣言。
饶是如此,也没能禁绝谣传,不仅如此。随后各州便有消息传来,这种情况不止在神都,各州或多或少都有显现,也不仅是官员贪赃枉法,还有帮会门派恃强凌弱,官绅勾结,鱼肉百姓。
种种劣迹,好似一股旋风,忽然在九州大地扬了起来。关键这里面有真有假,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多百姓质问官府,质问帮会门派,民意如『潮』,纵然武功盖世,权势滔天,又何敢违逆?
有人借着这一股『乱』象,聚势抢夺官府大派,乘机暗杀良人。这段时间,各州大大小小的案件不下百起,各州正头疼之时,神都也爆出同样的事件,此番牵扯更广,涉及更甚,甚至许多牵连到朝中的股肱大臣,涉及到十门中的砥柱中流,如何不叫人骇然。
柳七听罢,也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好似想起什么好事,忽的笑起来,低声道,“这么说来,没人有心思追究书生的事咯?那我还担心什么!”
女孩儿没好气地拧着他的耳朵道,“你还笑得出来,这事波及可大,不知道又要枉死多少人!”
柳七不在意道,“此事来得蹊跷,几乎在各州同时掀起,波及之光,牵扯之深,数日之间便成此气候,要说背后没人推波助澜,怕是无人相信。只是此一番几乎将天下的势力都得罪尽了,却不知何人如此大胆!人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按你所说,受此事牵连的,大多都是贪赃枉法的蛀虫,欺良凌弱的恶霸,有几个是枉死的?我看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样整治一番也好,正好杀鸡吓猴,让那些家伙都收收心。”
女孩儿摇摇头道,“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民意难测,往往被有心人利用。此事来得如此蹊跷,那些受害的怕都是些替死鬼。而且如今有人传言此事乃是鹰门四堂之一的百探堂出了叛徒,将消息四处散布,才引来此祸。昨日诸多门派齐聚鹰山,想要向鹰门讨个说法,小姐也是收到消息,才往天鹰山一行。”
“什么?”柳七惊道,“她去了天鹰山?哎,我这是何苦来哉,早知道直接上天鹰山把书生交给她,免得回来无处安置。”
女孩儿没好气道,“哼,如此说我在此处等你不是白等么?早知道我就不等你了。”
“别!”柳七赶忙赔笑道,“你可别撇下我,要不然你那小姐不知道怎么整治我呢。对了,莫非那谣传里也有小姐的蜚语流言?怎得如此心急?撇了我们上天鹰山去了。”
女孩儿一愣,神情迅速冷淡下来,望着窗外有些黯然道,“还不是因为他在那里。”
“他?”柳七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惊奇道,“他竟然下了紫霞峰?”
女孩儿默然地点点头,也有些疑『惑』地嘟囔道,“此事牵扯诸派,他作为华山大弟子,被遣来也属正常吧。而且鹰扬会目标在神都现身,他未必没有争夺之心。”说着,女孩儿拉住柳七低声道,“听说那人有个弟子在剑道上颇有天赋,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不能让小姐丢人!”
柳七笑道,“你放心,不管他什么剑道天才,咱们通通给他打折腿!”
“嘻嘻!”女孩儿展颜一笑,用手指在他脑门上推了一下道,“莫说大话,别到时候让人家打折腿才是。”
柳七故作严肃道,“小爷腿放在这里,让他砸他也砸不折!”
“吹牛!”女孩儿笑着跳开来,只留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走廊间回『荡』,柳七挠挠头,嘀咕道,“李夕归自己出手我还惧几分,什么劳什子弟子,小爷我让他一条胳膊也不是小爷的对手!”
几日追逐躲避,饶是柳七龙精虎猛的汉子也有些疲累,与傅筱筱叙话毕便回转房中休息。
翌日清晨,柳七起个大早,持着一封书信敲开刘祺的房门。那书生正坐在房中发呆,这几日神都『乱』象他也耳闻了,庆幸之余满心的倒是担忧。柳七敲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开门,见着柳七也有些意兴阑珊,躬身行礼道,“恩公,我已经想好了,如今神都混『乱』,正是用人之际。我之前称病,如今正好可以去府衙效力,也能帮些忙。”
“别!”柳七连连摆手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又回去自投罗网么?三皇子杀伐果断,你当姬子都就是好人么?”
刘祺面『色』惨然,颓然地坐在桌边,丧气道,“我又何尝不知此理,只是谢杉经验不足,如今神都封禁,百工停歇,商铺关门,长此以往,势必影响民生,我又怎能坐视?”
“你倒是好心!”柳七嘿然道,“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清静几天。你放心,你以为老百姓都傻啊,没了『尿』壶还能不『尿』『尿』了!这城门关得了人,可关不住钱粮,该来的来,该走的走,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刘祺愁眉不减,沉声道,“我也不是不食烟火的懒官,恩公说得那些渠道我也知晓些,些许宵禁,对于那些殷实之家自然无碍,但对于那些穷苦的人家却是断了天,他们又熬得过几日?这些人都是如此,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儿又是如何?神都百里繁华,禁一天损失何止过万,禁十天,就是十万,这十万钱粮又是多少人的解渴之水,救命之食啊!”
刘祺这番话说得柳七竟无力反驳,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没救错你,府衙你就不要去了,你去太常寺,将你的遭遇想法,一腔抱负,都说给颜清臣听!”
刘祺一愣,茫然道,“颜大人乃是龙庭砥柱,我一小小的县令,又与颜大人素不相识,而且颜大人事务繁忙,未必有时间听我这些意气之言……”
柳七将手中的书信冲他晃了晃,笑道,“这不有我么!这封信你拿着,递到太常府上,颜清臣一定会见你的!”
刘祺将信将疑,接过信来一看,只见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大字——“叔父颜清臣亲启”,下面落款是“侄儿柳云旗拜上”。刘祺这才知道柳七真名,只是心中空『荡』,望着柳七满是不敢相信,疑『惑』道,“恩公?”
柳七直接将他话头打断,抓住他的肩膀道,“信我!最差总比去府衙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刘祺心中满是恍惚之感,无论柳七这封信是真是假,无论他与颜清臣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一刻,命运的离奇变化和眼前的生死起伏都让他生出满满的恍惚感,一抹清泪不觉盈润了眼眶,有些东西哽咽在喉头,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柳七见他的模样,连出声将他打断,“好了,事不宜迟,快去吧!”
“好!”刘祺满腔的感动和情绪只化作一个好字,两人携手而出,刘祺忽然单膝跪地,冲柳七行了个大礼,朗声道,“祺此去以民生为任,匡济百姓,扶助危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不负恩公救命之恩!”说着起身拜别而去。是时春寒料峭,冷风扫街,那背影单薄而孤独,顶着尚未回暖的春风,坚定地消失在街角。
女孩儿盯着柳七怅然的背影轻声道,“他是个好官!”
柳七在凝重的眼下挂起讥诮,涩声道,“是个好官,就是有些傻,说这么些,关我什么事?也不消说点实际的,请小爷吃顿好的不行么!”说着,第一次没有理会女孩儿,转身回去楼中,女孩儿望着他显得有些萧索的背影,轻声道,“也不知傻的是谁。”
日沉西山,冷风便如约而至,春意渐浓,只是还没有攒足赶走这股寒意的力气。宵禁还在继续,紧张的气氛令陌柳街依旧保持着冷清,肆艺楼的灯火只在一楼留着暗淡的些许,以往忙碌的仆役们也难得清闲,早早地便休息而去,只余几个驻留此处的万花弟子,各自留着灯火,维持着肆艺楼风雅第一的秀气。
夜『色』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好似两只灵猫,无声无息地向城外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