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被伍谦平突然抓紧,惊呼了一声。
伍谦平赶忙松开,轻揉着她的手臂:“没弄疼你吧?这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于……你明白,我……”
这是明夷第一次见到伍谦平语无伦次的样子,反倒觉得有趣,笑出声来:“我明白,如果我遇上一个一千年后来的人,会比你失态许多。”
明夷设身处地去想,但她又怎能完全理解伍谦平的感受。她在二十一世纪,是个普通人,一千年后的人,毫无理由记得她,更不会知道她的未来。或许,她只会觉得庆幸,哦,一千年后,还有人类,还有地球。
但伍谦平不同。他是朝中栋梁,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追求的,封侯拜相,那定会青史留名。她这个千年后的后人,不会对他的名字一无所知。至少,她会知道他所效忠的大唐,去向何方。
居王位者,都希望自己这一脉的统治千秋万载,但为臣子者,谁不是熟读经史,心中明白,百年兴亡,乃是常事。
所以,伍谦平此时的心情,应当是十分复杂的。遇到一个能预知自己和国家命运的人,这会使得他被一种宿命感笼罩,有种一切徒劳的无力感。亦会犹豫于,要不要提前揭盅自己的命运。
如果是明夷,她会要求,开!
伍谦平也决定了:“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我们的将来。”
明夷只觉得欣慰,不愧是自己选中的男人:“若我所知的未来与你所想要的大相径庭呢?”
明夷注视着他,星光下,他光洁的额头隐隐有一二亮点闪烁,目光深不见底,眉心紧蹙。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并不容易。
他终于开口:“那我就竭尽全力去获得不一样的未来。成,我幸,败,亦不悔。”
明夷嘴角扬起,扑入他的怀中:“我与你一道,死生不悔。”
明夷曾想过许多次,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过的,如果这些发生过的历史不可扭转,那就说明,韦澳不会被取代,晚唐不会出现一个叫伍谦平的重臣。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被不可逆转的洪流淹没,来维持历史既定轨迹。他们所做,注定徒劳。这,是第一种可能。
但如果这个世界是与原来的世界平行的,她的存在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未来,使之形成一个不同于历史书上的晚唐,那么,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他们决策正确,就能得到回报。也许,伍谦平真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丰明夷也能背靠金山,手握武林。这,是最乐观的可能,第二种可能。
还有第三种,她回来了,改变了历史,与之同时,二十一世纪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而明怡此人,不会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生,她的灵魂,将在历史扭曲的同时消散。也就是,她,丰明夷,再一次死亡,永久的死亡。
明夷无法知道那种可能的几率大。恐怕当她知道的那一天,某一种可能已经成为百分之百。
爱上伍谦平之前,她只想做个历史的旁观者。她努力囤积自己的财富与势力,却不想在历史上留下痕迹,为的,只是避免第三种可能的出现。
而如今,这不重要了。为了这酣畅痛快的一生,冒险又如何?
如果注定第三种可能会发生,那么,她也只有二字:无悔。
既然要搏一搏,那就只要考虑前两种可能。第一,历史无法扭转,那么,她暗中累积的财富与江湖势力,会成为二人最后的避难所。凌占筠那里,万寿公主那里,她都在努力打造着最后一道免死符,这是为伍谦平准备的。他投入权臣之争,就会有落入陷阱的危险,她要准备好救命的绳。到时,即便失去朝中功业,他二人隐居扬州或益州,总可以换一种活法。
第二,未来是可以改变的,那么,不用再说,自然是夫妻同心。她也想看看,自己究竟能爬得多高,做到多少。
明夷胸口有一种豪气在激荡。人生啊,活得再久,不也是走向衰败,弯腰驼背,失去五感,无能为力,直到死亡。能在这千年传奇之中,肆意搏一回,如何,都算不得输。
她能感觉到,伍谦平的心跳很剧烈,与她的节奏一致。她相信,此刻他所想,也与自己不谋而合。
“你还想问什么吗?”半晌,明夷问道。
“你觉得对我们有用的,便告诉我。”伍谦平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明夷点头:“我觉得有用的消息。第一,郑颢会很快离开人世。第二,马元贽的势力会垮台。第三……”
明夷停了下来,指了指北斗星的方向:“笃信术士,服用灵丹,十年而殁。”
北斗星,紫微星,亦是帝君。
伍谦平难免震惊,很快平静下来:“知道了。所以你担心白敏中会很快卸任?这的确有极大可能。白敏中恃宠,多次求去,皇帝不允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对郑颢的报复心不满,不愿让他如愿。但若是驸马短命,万寿必定将怨气转向白敏中。而郑氏和卢氏亦对白敏中恨之入骨,定落井下石。他,不能为相了。”
明夷焦急道:“如果韦澳借此机会,登上相位,我们想要取而代之,就极难促成了。他也会与令狐结成新的同盟。令狐绝不会为了你而与那时的韦澳为敌。”
伍谦平长出了口气:“我有办法。”
明夷愕然:“还有回天之力?”
“有一人,若他回归长安,地位在韦澳之上。如果白敏中被罢免,他是升任宰相的不二之选。”伍谦平望向西面的星空。
“何人?”明夷想不出来,回归长安?看来此人目前在外。
“你还记得益州那位节度使大人吗?”伍谦平问道。
明夷想起那张令人厌烦的脸:“杜忡?”
“京兆杜氏,去天尺五。也该是他回来朝中,翻天覆地的时候了。”伍谦平抬头远望,言语中十分期待。
原来杜氏才是长安城中能与令狐、崔氏匹敌之人。而伍谦平在益州时候与他耗了多日,竟早有打算。明夷觉得,最可怕的,明明是自己眼前这位伍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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