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拂过阳春柳,青丝绾上玉搔头(四)
秦王很忙,一回宫就急急忙忙召了几个重要大臣商议。
赵缃竟觉得分发的舒心,唤来洛语,唐八子“死后”洛语就跟在她身边了,“洛语,我们也该去瞧了故人吧!不过算算时候,也该有了消息,你先去打听打听。”
“是!”洛语前脚还没有迈出大门,洛璃就进来了。
“夫人,天牢那边有消息了,张瑾她落胎了。”洛璃压低了声音道。
“倒真是时候呢”赵缃饮了杯茶水道,“我们就去瞧瞧她?”
“只是夫人,王将军那边如何交代呢?”洛语担忧道。
“那又不是我们该考虑的,而是秦王他他要如何去安慰王翦。”赵缃冷淡道,“我们这就去天牢,好好送一送那故人。”
洛璃拿出那日赵缃让捎来的东西,“夫人,这东西全都在这儿了……”
“好,那就让我送她上路吧!若是砍头,倒是便宜她了。”赵缃笑道,只是那笑有些渗人。
……
天牢,门口。
赵缃看见有两个小厮守在门口,是政务殿的人,想来应该是秦王来了。
赵缃示意他们不用通报,她放轻了步子走进去。
“大王,你说什么?”张瑾惊恐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帝王。
秦王踱着步子不在意道:“寡人说话从不说第二遍。”
“不可能!大王,你怎么能怎么对我,这么对张家!”张瑾几乎是声嘶力竭道,“难道说大王先前说……”
“寡人说什么了?寡人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秦王挑眉,淡然开口道。
张瑾只觉得整个人飘飘的,浑身冷得不行,刚刚没了孩子,此刻又得知这样的消息,“大王,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利用我扳倒张家,还有太后的众多党羽。”
“是,只不过,你知道的太晚了。其实,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弄清楚。”秦王饶有兴趣的问道。
“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可怕的消息吗?我无论知道与否,似乎无济于事了吧?”张瑾神色凄凉道。
“当然有!这么多年,你就不没有怀疑过,张琪到底是谁的孩子?”秦王笑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是白起的,是白起的!”张瑾叫喊道。
“本来寡人当年只不过是想着,拿了你们一个把柄,日后好控制写,谁却想到,闹到了如今的局面。张琪不是你的孩子,公子柱才是,当年你与唐兰同时生产,寡人让产婆掉了个。否则寡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让唐兰与柱儿见面?柱儿是你亲生没错,但柱儿不是白起的孩子,是王翦的。如今看来你们倒是最最有缘分的。”秦王想起那许多年前的事情缓缓道,“那夜给白起庆功,你喝得烂醉,我让王翦将你扶到营帐里,谁知,阿瑛却也来了。王翦也和阿瑛喝了烂醉如泥。”
“不可能,不可能!”张瑾声泪俱下“这么些年,原来是我对不起他!”
“否则王翦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不肯接受阿瑛?王翦却心甘情愿的娶了你?”秦王又道。
张瑾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捅了把刀子。
赵缃听到了一切,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场误会,原来是自己一直误会了他,原来是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缓缓走进张瑾所在的牢房,看见了张瑾,她那里还有原先明艳的模样,仿佛一夕之间白发苍颜。青丝散乱,囚服破烂,身上伤痕累累,叫人看了就觉得触目惊心,赵缃上前一步道,“臣妾拜见大王!”
“哦?阿绾来了,既然是来看她的,就好好聊聊!”秦王拍拍她的肩膀。
“是!”
秦王走出天牢,但神色有些异常。
“张瑾,你这失了孩子的滋味,可还好受?”赵缃擎着微笑问道
“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张瑾声声质问道。
赵缃寻了张椅子坐下道:“是,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紫茄花粉味道可还不错吧!可是用了十足十的量呢!”
“什么!紫茄花粉!你,你果然知道了。”张瑾身子瑟瑟发抖。
赵缃颇有几分恶狠狠的感觉道:“是啊,你害了我的孩子;害了秀玲,阿六;害了洛筱……难道我这么做不对吗?”
“是啊,我还曾两次害过你,不过你倒是命大得很呢!”张瑾惨笑道。
“两次?原来那会宫宴上的刺客,也是你的手笔。”赵缃冷淡道,“即使如此,我要你全家陪葬,又能如何?”
“哈哈哈!我这一生算是栽倒你的手里了!”张瑾恶狠狠道。
“那我也该送你上路了!”赵缃从袖口拿出一包东西,“洛林,你来动手吧!”
“洛林?没想到你倒是也有几分能耐,连我身边亲近之人也能买通!”张瑾凄惨道。
“你错了,洛林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亲近之人。”赵缃没有咬字,每个字都分外的清楚。
洛林从一旁走过来,端了酒具道:“小姐,早些上路吧!也好早些跟小公子团圆。”
“赵缃,你竟不肯让我再见我父母双亲一面?”张瑾几乎是祈求道。
“洛林,动手吧!”赵缃不愿再见她一眼。
洛林倒了一杯酒,往张瑾嘴里灌。
“赵缃,你知道那日上巳节白起跟我说什么了吗?”张瑾捂了心口道。
“他,说了什么?”赵缃一个箭步握了她的肩膀,“你说啊!”
“他说……”张瑾忽然大笑,然后倒地不起。
赵缃手一抖,“他说什么了!你说啊!说啊!”她蹲在地上,泪流满面。他说了什么,白起,你跟他说了什么啊!
“夫人,不要太过悲伤,哭坏了眼睛……”洛语安慰道。
……
赵缃去跟秦王请了罪,秦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告诉她,过几日张家的人会全部处斩,也不差这一个。
……
春上的时候,秦王不知有了什么主意,非要封赵缃为后。
赵缃拒绝,只道是无德无能。
秦王却执意如此。
那是封后的前一夜,赵缃把洛璃等人叫出去,自己点了一只蜡。
看着它一直燃烧,蜡油滴落。烛光照耀着她的脸,明暗不定,隐晦不明。
她从衣袖间掏出一包东西,那日她拜托洛璃捎来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紫茄花粉,一样是鹤顶红。如今还有这么些,不用了,真可惜。
她斟了一杯酒,清香四溢,熟悉的味道。是那日,他们成婚时候的酒水。
她将鹤顶红尽数倒入酒杯中。
刹那间,酒杯落地,佳人倒地。
……
白起正琢磨着下一步棋局,忽然觉得心头一颤,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滑落,一声碎裂。他低头一瞧,原是一只红玉镯子,但,为何这般眼熟?
哦!原来是邯郸城中有一女子死缠烂打,与他想换,得来的。
如今竟碎了,分外可惜。
他不禁念起那日她执意摔了的玉梳,玉,是吉祥如意之意,频频碎裂,你是否是不如意?
他轻轻念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一旁的慧儿自然是不懂,但她见过那红玉镯子,是夫人的。
“大人,夏儿还有些时日就一岁了,这个孩子该如何……”慧儿轻轻问道,郑夏寄养在白起府上,难免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又恐怕遭人白眼。
“收做在你房里吧!算作你所出,名字……”白起取了纸和笔,写道,“白正夏”
“这读法和如今相差无几呢!”慧儿轻声念了。
“是啊!他是夏日里出生的,正夏,多简单的名字,背后却是那么的不简单。”白起叹了一声道,“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去看看吧!”
……
王翦府上。
王翦看着和他眉眼如出一辙的孩子,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王贲,你以后就唤作‘王贲’吧!”王翦摸了摸他的头。
“王贲?”那孩子惊疑道。
王翦蹲下身子,细语道,“王贲,我是你的父亲,从此以后你就住到这里了,知道吗?”
“父亲?可是……”那孩子依旧有些疑惑。
王翦爱抚的摸了摸他的脸道:“从前是父亲不好,没有能早早的找到贲儿,如今贲儿可愿和父亲一起?原谅父亲?”
“贲儿,愿意。只是为何不见母亲?”那孩子已经有了五六岁的模样,和张琪是一般大呢。
王翦一时语塞道:“母亲,母亲她……”
“母亲是不是还是不愿意见贲儿?那时候就是,母亲很少来看贲儿。”那孩子说的该是唐八子。
王翦抱了那孩子道:“贲儿,你母亲不是不愿意见贲儿,是因为你母亲病重,见不了贲儿。若是等到贲儿长大了,成了一名保家卫国的男子汉,你母亲是一定会见贲儿的。”
“是吗?那贲儿什么时候能长成保家卫国的男子汉呢?”那孩子继续追问。
王翦对他笑道:“等贲儿好好跟着父亲习武,将来才能长成男子汉呢!”
“那,贲儿愿意跟着父亲习武。只是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男子汉大丈夫呢?”小孩子继续问道。
王翦轻笑一声道:“父亲以为,只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的人才算得上大丈夫。”
小小的王贲摇摇头:“孩儿不以为是,教书先生说只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才能称作大丈夫。”
“哈哈哈!果真是知书达理的孩子,贲儿,你这一套说辞,倒真真是辩的父亲哑口无言。那日后贲儿想做什么样的大丈夫呢?”
“贲儿,想成为向父亲那样保家卫国的人!”孩子坚定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