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朕还是太子,西绛犯我越戈边境,朝中见西绛来势凶猛,无人敢应战,此时皇姐在之前与晟祁、苍云几战中力挽狂澜,赢得了名声,又收复周边小国为越戈扩张了土地,在朝中大将纷纷畏敌的情形下,有人便举荐皇姐出征,那些大将见有人可接着烫手山芋,自然是纷纷附议,父皇也乐见其成,将双十年华却未许配人家的皇姐派去作战。也是此时,有人用一封密信告发诬陷皇姐有谋反篡位之意,那时父皇畏惧皇姐母家林家的势力,故而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将有牵扯的林氏一族纷纷下狱,不日便是全族斩首。
“此时皇姐还未接到消息,在前线安心作战,不过她遇上的是西绛最负盛名的战神定王沐宸,故而那一站很是持久。可那歹人竟也不放过在前线作战的皇姐,在皇姐上战场时放出冷箭,冒充西绛士兵在山谷处设下埋伏,至皇姐于死地。皇姐于那埋伏中不知所终,于是便又在父皇面前诬陷皇姐通敌叛国,身中埋伏而战死沙场,因那人在父皇面前深得信任,父皇竟也未追究事情原委,也不派人寻找皇姐尸首,更是下令将皇姐逐出玉牒,多年以来,越戈人早就忘了这个长公主,这个当年保家卫国的长公主。”
楚亦楠纵然多年在高位坐着,追忆起往事来,依旧是涕泪满襟,少了帝王因威严给人的那一亲近之感,多了几分孤家寡人的心酸。
蝶影听着亦是为自己逝去的祖母而悲愤不已,原本便是被不忠之名逐出国的人,好不容易在西绛过上平静的日子,最终还是因着萧逸寒的猜忌而被冠上莫须有的谋逆之罪而处死,终其一生,不过悲剧一场。
“皇姐虽与我不是一母同胞,从小却与我极要好,越戈对于女子并没有多大的限制,她与我一道上下学,在太学中,也总是照顾我这与她最亲的人,父皇忙于朝政,母后因生我而仙逝,父皇将我抛给膝下唯有一女的林贵妃,她也待我极好,或者说,她待所有宫人都极好,所以朝野上下都上书立林娘娘为皇后,可是父皇迟迟不下旨,林娘娘知道父皇对于自己母家的忌惮,也屡次向父皇阐明自己对凤位并无肖想,父皇半信半疑的神情连我当时是一垂髫小儿都看得出,林娘娘又怎么会不知。只是林娘娘还是没想到自己最怕的事情还是降临。她本想自证清白自尽于宫中,可是后宫中一直与她为敌的曲贵妃率先下手,将林娘娘并着一干宫人活活烧死于宫中,最后反倒到父皇面前诬告林娘娘只因心虚而*宫中。”
蝶影听得恼怒,连一旁时常是玩世不恭的楚宸烨听着都不禁收敛起自己玉冠没心没肺的笑容,他终于明白为何一直心慈的皇祖父在他幼时竟如此狠厉的将曲氏一族全族抄家,身为新皇的楚亦楠不是不知此等冤案还是在先皇在位时处理解决为好,可是先皇在处决完林氏一族后突染重病,将皇位传给身为太子年仅八岁的楚亦楠,撒手人寰,同时身为后宫的最高掌权者的曲贵妃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垂帘听政。
几年过后,待得楚亦楠亲政时,翻出曲贵妃毒害先帝一事,下令将曲氏一族全族斩首,无一幸免。
“所以皇祖父十八年前处理曲氏,也是因为姑婆。”楚宸烨行踪虽作出猜测,可还是要确定一番,同时也是告诉蝶影这仇已报。
“是,他们这般对我皇姐与林氏一族,朕,必须加倍奉还。”楚亦楠因回忆了太多伤心往事,情绪因着悲愤不由有些激动。
“舅祖父。”蝶影轻声唤道,蝶影自己听着楚亦楠讲述自己一直敬爱的祖母悲惨的过去,心中悲愤伤心,对着屋中与自己沾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想着自己的境遇,在想想祖母的遭遇,一国公主,有着得宠的母妃,显赫的母家,自己出众的才华,本就是天之宠儿,可时不优待,先是奔赴凶险万分的战场,后又被诬告,被自己人害得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被祖父救回,二人相知相爱,只以为会平静一生,可自己的儿子儿媳又是双双去世,随后又是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死不瞑目。如此种种,自己如今安然存活于世,是幸运无比的事,身侧关怀之人又如此多,又有何理由憔悴堕落下去。
楚亦楠对着蝶影称呼显然欢喜至极,不由破涕为笑,祖孙二人皆是不知是挂着欢喜还是悲愤的泪水,因着无可玷污的血缘而相拥。
楚宸烨在一旁亦是替自己的皇祖父高兴,他知道自己的祖父与姑婆感情极深,可他也知道楚洛婳的遭遇永远是楚亦楠心中一根刺,是无法抹去的伤痛,如今他见自己的皇祖父见到姑婆的孙女这般高兴激动,竟是失态到喜极而泣,这对于楚亦楠而言,是极难得的情绪波动。即便当时身为太子亲儿与其胞弟双双战死沙场,幼年却已是记事之龄的楚宸烨未见楚亦楠在人前有多大的失态。
“好孩子,既然你到了我面前,我不会再让你受苦。”楚亦楠望着蝶影与楚洛婳极为相似的眉眼,端庄沉静的性子与他熟悉的皇姐如出一辙。
楚亦楠雷厉风行的动作连蝶影都自叹弗如,立刻下旨昭告天下自己的甥孙女、被寻回,甥孙女沐语滢为幽冉公主,命钦天监择了吉日册封。蝶影本是想告知楚亦楠自己的哥哥易谨洛亦是其甥孙,只是想到谨洛出于定北国公府易氏,当年的事情如今虽然已无任何顾虑公之于众,可后来谨洛上演诈死的戏码却是天下皆知,再者谨洛亦非贪图这些名利的人,他或许只想好好地做他的迦影阁阁主。
楚亦楠本是想留蝶影在宫中居住,可蝶影并不愿留在这门禁森严的皇宫中被束缚着,哪怕此处有真心待她的亲人,楚宸烨见蝶影不愿,便也上去帮腔,楚亦楠见二人如此,只好哼哼着准许蝶影继续留在太子府。
“今日的事你也是没想到?”蝶影望着楚宸烨绽着笑意的面孔,浅笑问道。
“谁想得到,好在我一直拿易兄当兄长,并不是难以接受。”楚宸烨笑容邪魅,闲适无比。
“晟祁使团到晋安前舅祖父弄出这样的事,与你眼中,这是何意。”蝶影心中其实有些猜测,不过是看看楚宸烨是否与自己想法一致。
“皇祖父知道你的事。”
蝶影眼神有些凌厉地望着对面翘着二郎腿,躺下的楚宸烨,又听得他笑道:“你那丫头与凨琳极投缘,投缘起来对她抱怨你受过的苦,凨琳到那时定会听闻皇祖父那处说,她今日见你将你我误会成什么样你也是见着了,皇祖父若是信了可是不好办了。”
“若真会如此,你这太子倒是没用。”蝶影浅笑盈盈,楚宸烨瞥见蝶影浅笑的容颜,他倒是未见过蝶影笑的模样,虽觉着新鲜,却也是不多做停留。
“宫主这话倒叫本宫有些不禁浮想联翩。”楚宸烨依旧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太子说笑了。”蝶影不咸不淡地将此话带过。
“今日本以为皇祖父会追究禁地的事,不想半路扯出这样的事,与你,是祸还是福?”楚宸烨看似无心问道。探寻的目光却是不加掩饰。
“曾有人告诉我,若我愿画地为牢便是囚,若我可自得其乐便是幸。”蝶影未明面回答,其实她也是不知这件事到底该如何看待,祸福该如何区分,应当便如当初那人告诉她的罢。
“这回答倒好。”楚宸烨说着,马车也是渐渐停下来,楚宸烨翻身而起,率先下车,随后又较为照顾蝶影地伸出手将她扶下来。
“皇兄今日好是细心体贴。”蝶影才顺着楚宸烨的手落地,便听得楚凨琳清脆喜悦的声音响起。
“数你话多,过来见过表姐。”楚宸烨此话的用心倒是不一般,极为否认楚凨琳的误解,同时也是告诉楚凨琳蝶影的身份。
“皇祖父的旨意下的快,我自然也是知道。”楚凨琳笑得很是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