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黎夫人接了刺绣的活儿,也不用去给人洗衣物了,每日只专心做绣活。她绣工好,手脚也快,每日里能有近百钱的进项。然而黎静珊看着母亲熬红的双眼,心疼不已,勒令她每日里只许做三个时辰的绣活。她也控制了去秀坊进货的数量,不让母亲太过劳累。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家人健康更重要的。钱可以慢慢挣,为此熬坏了身体可是大大地得不偿失。
黎静珊掂着钱袋,思量着今晚回家后,也许该好好盘算一下,如今是否攒够本钱去采买布料绣线了吧。
她一直记着张巧言告诉她的,若是自备材料,做成绣品寄卖,行情好的话,还能挣更多。而她与何夫人做成的那笔生意,也让她对自己设计的图样有了极大的信心。
她有图样,母亲有手艺,缺的是资金而已。若是攒够了资金,自己进材料做绣品寄卖,单件绣品上能赚得更多。因此她一直存着这个念头。
是夜,吃过晚饭后,黎夫人收拾好厨房,就看到女儿捧着那个装钱的木匣子,在床头一枚一枚地数着,活像个小守财奴。
“你这是要干什么呢?”黎夫人笑道,“这是在清点私房钱吗?”
“然也!”黎静珊抬头笑着应道。她把自己的想法跟黎夫人说了,又跟母亲分析道:“我去布料行问过,不过几百文钱就能买到足够做上百个香囊荷包的绣线绣布。而做成绣品后,每个荷包能至少卖三十文钱!”
黎静珊兴奋地抓住黎夫人的手,觉得眼前飘过的都是金光闪闪的铜钱和元宝,“娘,一百个荷包就是三千文耶!”
黎夫人也笑,但是却冷静地问道,“就算娘绣出一百个荷包,你一定能都把它们卖出去吗?”
黎静珊一听,也陷入沉思,最终说道,“我明天去交货的时候,跟张姐姐打听一下行情,看看什么样的花样好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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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想自己设计绣品,最好设计系列作品。比如香囊、绣帕、腰带等都用相同的布料和相似的图案,或者至少同种主题的图案。”
张巧言听了黎静珊的想法,指点她道:“如今人们喜欢什么都成套搭配,这样既是减少了选择困难,店家也好整装售卖。”
黎静珊了悟地点点头,这跟现代商家捆绑销售是一个道理,连运动会吉祥物都设计一套五六个地搭着卖呢。
张巧言很喜欢她一点就透的聪颖,又笑着道:“如今不过一个月就到端午节了,你可以设计些跟节日相关的,先在这里寄卖。若是怕市情不好,就先做少点。计件的绣品你也先做着。若是卖得好,你再全力绣自己的花样都行。”
黎静珊大喜过望,知道张巧言是给了自己极大的便利了,拉着她的手只不停道:“谢谢,谢谢姐姐。”
“妹妹是个实诚人。”张巧言笑道,“什么谢不谢的,我又不是白替你寄卖的,三成的租佣可是一文也不少呢。不过是看你的绣品好,寻个合作伙伴罢了。”
黎静珊诚挚道:“还是要多谢您,也不是谁想进来寄卖,都能得这个机会呢。”
张巧言笑着捏了捏黎静珊的嘴角,“嘴甜。姐姐喜欢!”
黎静珊低头笑了笑。又想起些什么,她环视着店里的绣品布置,指着那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绣品对张巧言道:“张姐姐,对店里的规整布置,我有点想法,姐姐可愿听呢?”
“什么想法?”
“这些绣品摆放齐整,看着清爽规整,只是那些美丽的图案无法凸显,只怕要明珠蒙尘了。不若换个摆法,许会好些。”
张巧言不是个古板的性子,立刻道,“请妹妹指教。”
黎静珊静静一笑,动手把那些四边绣花的绣帕抖开,捏着中心的一点塞进个高脚小酒杯中,那绣帕就如一枝盛开的花,展开的花瓣正好显露出精致的绣边。
她又把一条长长的丝绸流苏汗巾卷了两卷,中间用丝带扎起,细长的手指摆弄了两下,竟然卷出了一朵玫瑰花的形状,长长的流苏垂下,轻轻摇摆,倒像是带动花朵摇曳起来。
张巧言看得惊叹,直道:“妹妹真是有双巧手!”
黎静珊只低头静静的一笑,“姐姐过奖了。”她气质娴静,在一颦一笑间只让人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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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在张巧言处讨得了指点,黎静珊就开始着手自创绣品的准备。她当差时,寻空去找了别院里做针线的绣娘,托她帮进些端午节常用的绣布绣线,只说是给族里人绣些端午用品的。绣娘也爽快,答应过两天让她来取便可。
正说着,见珍儿拿着阮少爷的外衫过来,指着前襟一处红印道:“少爷这件缂丝织锦衫料子昂贵,做工精良,平时也是他常穿的。只是日前出去弄了这个红印子,洗不掉了。少爷虽没说什么,面色看着很是不悦。我知道娘子对布料深有研究,就想问问您,有什么法子补救没有?”
绣娘接过一看,摇头道:“这是蹭上了口脂印了。那些个胭脂口脂最吃布料,洗不去的。”说着又摇了摇头,悄声笑道,“以少爷这个性子,可有多少衣服够他蹭胭脂的哟。”
说的珍儿俏脸微微一红,似是辩解地道:“其实,最近也没有常常带着这类印子回来。”
绣娘嗤地笑了一声,不再答话。
黎静珊拿起那衣服看了看,突然道:“这衣服的花纹是缂绣云纹的图案,印子的位置又正好在近肩膀的位置,娘子能否用与衣服同色的丝线,绣上几朵云纹,覆盖过半个肩头,即遮掩了那个印子,又做了装饰。我画个图样,娘子你看是否可行?”
说着拿了裁衣服用做标记的粉笔在衣服上描了起来,几笔画出几朵祥云纹。
绣娘细细一看,想了一想,“我且试试吧。”说着配好了绣线做起活儿来。半晌弄好,果然效果很好。珍儿欢喜笑道:“果然是很好看,整件衣裳都灵动起来。多谢娘子!”又看了看黎静珊道:“也谢谢妹妹啦!”
黎静珊忙辞了谢。她却觉得珍儿对她的道谢,跟对绣娘的不尽相同。那话音里总似带着一丝不甘不愿,似乎是戒备,又似乎是恼怒。然而珍儿脸上的笑意如此灿烂真诚,她只当是自己过虑了。
珍儿拿着那修补好的外衫回到正房,正巧看到阮明羽准备换衣服外出,见了她手上的衣服,道:“不是说那污渍洗不掉了?拿去丢掉算了。”
珍儿把那衣服展开,笑道:“这是公子日常爱穿的衣物,丢了可惜。奴婢想着也许用些刺绣遮掩,说不定能救它一救。少爷请看?”
阮明羽随意扫了眼,眼角微微一挑,嘴角一翘露出柔和的笑意,说不出的勾人:“哦?是不错,这云纹有些意思。是你想出来的?”
珍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颊边飞起红霞,“是奴婢画的,拿给作针线的绣娘帮绣上去。少爷喜欢就好。”
阮明羽点头笑道:“好,很好。难为你有心了。今日就穿这件吧。”
珍儿欣喜不已,拿着衣服地上前,“是,让奴婢伺候您更衣。”
阮明羽眼光幽深不明,眸子一转,瞥了屋里的阮书一眼,阮书上前接过衣服,对珍儿笑道:“这等事情哪敢劳烦珍儿姐姐,您就给小的在少爷面前一个露脸的机会吧。”
珍儿面上发烧,也只得尴尬地行礼告退。
阮书阮墨伺候阮明羽换了衣服,随他出了阮家别院。直到马车上路了,阮书才忍不住道:“少爷,您方才看珍儿的眼神,是……怀疑她撒谎了?”
阮明羽睨了阮书一眼,又问阮墨道:“阿墨,你说呢?”
阮墨木着一张脸,道:“她是说谎。”
“你怎么知道?”对着阮墨,阮书可没这么好耐性,好奇问道:“你从哪里看出她说谎?”
阮墨依然面无表情,声音平平道:“我就是知道。”
“少爷,你看他!”阮书指着阮墨,满脸委屈地叫道。
“你自己眼光不行,倒怪别人。”阮明羽笑着虚点了点阮书,“这件衣服几日前就染了污渍,若是绣图遮掩的主意真是她想出来的,以她处处争先的性子,当时就算没想好用什么图案,也会先跟我来说明,得了我的首肯再欢天喜地的去弄,而不是弄好了才来跟我显摆。”
“哦——原来如此!”阮书恍悟,想了又想,道:“这么说,这主意是那绣娘出的?”
“八成如此。改日我倒想去看看那绣娘。哈,咱们院里人才可不少啊。”阮明羽轻笑,眼角眉梢微微挑起,满是俊秀风流。
“那——珍儿姑娘,爷打算如何处置?”阮书又问。
“不如何处置。不过是屋里争宠的一些小把戏,无伤大雅,只要不过分,随她去吧。”阮明羽眼帘低垂,不甚在意。
阮书又恍悟地点点头,看到阮墨依然木着一张脸,半分表情也没有,不禁问道:“木头,难道你又知道了?”
阮墨老实答道,“不知道。”
阮书得意笑道:“哼,我就说,我都还没明白,怎么可能你又知道!”
“因为没有姑娘为我争宠。”阮墨淡淡道,“你也是!”
话才说完,阮书扑上去与阮墨捶打起来。阮明羽在一旁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