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宝阁里。阮书满脸慌张地跑进院子,直冲到阮明羽的值房门前。
“少、少爷,快……快回去……”
阮明羽抬起头来,不满地道,“怎么了,家里着火了?”
“快,”阮书好容易喘匀一口气,急道,“少奶奶,在宫里晕倒啦!”
他话音刚落,阮明羽已一阵风般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阮明羽的马车和阮墨从宫里接回黎静珊的马车,几乎是同时到了摘星苑。黎静玦从那车里探出头来,惊惶地叫了声“姐夫”。
阮明羽已经钻进车里,把黎静珊抱了出来。那人儿依然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像刚刷的墙皮,看得他心中揪得发痛。他顾不得细问,把人抱起快步往院里走去。才走了两步,突然感觉摸了满手粘稠的温热。
他惊恐地低头,才看到黎静珊身下一片淋漓,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
阮明羽肝胆俱裂,失声叫了起来,“大夫!快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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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静珊醒来时,眼前是昏黄的烛光,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她想撑着坐起,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着。她才一动那人立刻惊醒,阮明羽抬起不满血丝的眼,按住她轻声道,“醒了?先别动。”
黎静珊刚抬起头,眼前就天旋地转。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缓着,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像含着把沙子,嗓子眼里如着火般疼痛。
阮明羽倒了杯温茶,扶她坐起靠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喂她喝了半杯水。
几口茶水入喉,黎静珊才觉得那喉里的火灭了不少,哑声继续问道,“我这是生病了?”她看着阮明羽颓败的脸色,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惴惴问道,“……很严重吗?”
阮明羽紧紧搂着她,把头埋在她肩膀上,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地道,“阿珊,你、你流产了……我们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黎静珊蓦地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好一会儿才抬手抚上腹部,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孩子?咱们的孩子……什么时候,咱们有了孩子?”说到后来,声音开始打颤。
阮明羽不敢看她的眼睛,转头看着那茶杯,“大夫说……已经快四个月了。”
“四个月……”黎静珊失神地喃喃道。
那是一个生命,还在她腹中孕育的生命,为何突然消逝了?她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她用力按压这腹部,立刻痛出一头冷汗,“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了……不会的,你骗我……”
阮明羽忙扯开她的手,低喝道,“阿珊,你松手。你刚伤了身子,别再弄伤自己!”
黎静珊脱力地倒在他怀里,仍是无比激动,痉挛地抓住阮明羽的手,嘶声叫道,“阿羽,他为什么会留不住,到底怎么会……咳咳!”问得急了,禁不住急咳起来。
“珊儿你别急。”阮明羽也慌了,又是拍背又是喂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是我早点请大夫给你看诊,就不会落到这个无可挽回的地步。”
黎静珊喝了两口水,缓和过来,失魂落魄地:“若是早一点的话……会怎样?”
“大夫说,你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阮明羽黯然道,“怀上以后也没注意保养,还四处奔波操劳,最后身子虚得受不住,才……珊儿,你怎么了?你别哭。”
黎静珊的泪水就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停下落。阮明羽的话就如刀子般,在她心上割出一道道口子。无尽的悔恨悲伤就如撒在那心伤上的盐,渍得她痛不欲生。
她想起了除夕夜家宴上,阮家人对她尽快生养的殷殷叮嘱;想起阮明羽拿着喜饼问她“是喜欢小老鼠还是小牛”;想起他多次与她求欢,表达想要一个孩子的迫切想法;甚至在与她在集市逛街时,阮明羽都会特别关注那些孩童的玩具,……而这一切的美好愿景,却在本来已经触手可及时,化为了泡影!
怎能让她不痛!
……其实不是没有预兆的。
她在西陵时就时常嗜睡,困倦不堪,疲累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在夷族寨子里,帮阮明羽包扎伤口时,因为闻了血腥气而忍不住呕逆;回京的路上频频晕车呕吐……这些症状都是肚子里的小生命,在努力提醒她,像她证明自己的存在。
只是,黎静珊虽然身体纤瘦,却极少生病;她的月事也不是很准,那段时间又忙着四处奔波,根本顾不上此事;她忙于国礼设计和安排军备武器的改良,潜意识里也没想这么快要孩子……
一切的因由加在一起,让她本该敏感的女性本能也没能发挥作用。而如今直到了失去了,那懊恼悔恨才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是我的错……是我错了……”黎静珊反复说着,眼泪就如冲坏了闸门的洪水,源源不断涌出,滴答掉落打湿了面前被褥。
吓得得阮明羽把她圈在怀里,不断安抚:“珊儿别哭,别再哭了……你刚坐小月,这么哭太伤眼睛了……乖,别再哭了,你的眼睛受过伤,再哭可要坏掉了。”
黎静珊却哭得歇斯底里。她满脸是泪,不断地呢喃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它,阿羽,是我害了它啊,对不起……”
阮明羽彻底慌了。
在他印象中,黎静珊从来冷静从容,沉稳自持。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崩溃的她。而直到此时,他才意识道,这个失去的生命,对她的打击有多么大。他虽然也为那小生命而痛惜,但他的痛,也许比不上与它骨肉相连的黎静珊的万一。
阮明羽心如刀绞,却毫无办法。只得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子,一遍遍地安抚道,“珊儿,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是我不好,你别哭了,珊儿,求你……珊儿!”
黎静珊刚醒来,本就虚弱不堪,哪里禁得住这番折腾,直哭到眼前发黑,又晕了过去。阮明羽想扶她躺好,无意一摸她身下,却摸到一手的黏腻,他惊慌地抽出手一看,只觉得心都被绞碎了——满手殷红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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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次大出血,虽然没有要了黎静珊的小命,也令她元气大伤。而身体的伤还在其次,心里的伤才是长久难愈的疤。整个人了无生气,连灵动的眼神都变得迟滞了。
阮夫人是黎静珊再次醒来的第二日早上,赶到摘星苑的。
黎静珊看到一身黑衣阮夫人进了屋,眼神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叫了声“母亲”。
阮夫人在床前坐下,拉起黎静珊冰冷的手,捂在掌心里,温柔道,“阿羽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阿珊,让你受苦了。”
又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阮明羽道,“我带了些补品日用过来,你出去看着让人卸进院子里,小心别碰坏了。”
阮明羽应了一声,安抚地看了黎静珊一眼,转身要走。
“阿羽……”黎静珊弱弱的叫了一声,尾音都打着颤儿。
她是真的害怕。
阮家不在乎一个皇宫里委以重任的首饰匠师,却一直心心念念让阮明羽赶紧传宗接代。如今她好端端的把孩子折腾没了,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阮夫人。
阮明羽看着黎静珊原本苍白的脸色,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他为难的看了眼阮夫人。
阮夫人坚定地回看他,“去吧。珊儿有我看顾着。”
阮夫人身后的玛瑙也笑道,“三少爷,奴婢跟您出去,好跟您对一下数。”
阮明羽俯下身,抱了抱黎静珊,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没事。万事有我呢。”才起身出去了。
黎静珊的目光一直追随这阮明羽,门扉掩上的一瞬,她竟随着那啪的轻响,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
阮夫人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黎静珊的手背,“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想自己背吗。”
黎静珊缓缓收回眼光,怯怯地看向阮夫人。
“你既叫我一声母亲,我自然是把你当亲女儿看待。”阮夫人缓缓道,“孩子没了,咱们谁都不好受,但又有谁痛得过作为母亲的你去?那可是你身上生生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你这孩子也是死心眼,最难过的是你,受苦最多的是你,怎能还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呢?”阮夫人拿帕子轻轻拭去黎静珊不断流下的泪水,决然道,“出了这样的事,怪天怪地怪祖宗不佑,也万万怪不到孩子的母亲身上去啊.”
黎静珊再次泪如雨下,颤这声再叫了声“母亲”。而此次,再无先前的怯弱,而是满含了委屈和无助。
阮夫人无声叹了口气,把她揽入怀里,“傻孩子,难道你还怕我此次前来,是找你心事问罪来的吗。我阮家人若是这样是非不分,也不值得你对阿羽如此死心塌地了。”
说道此处,皱了皱眉,“说来这事阿羽做的不地道,这么大的事还想瞒着主宅里,让你一个人受苦吗?他个大男人,懂得怎么伺候人?尤其是坐小月的女人。”
黎静珊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莫非阮夫人此来,是要接她们回主宅去的?她如今如此落魄,实在分不出心力应对大宅门里的纷繁人事,更不想休养期间,还不得不强撑精神招呼各色上门的人手。
她撑起身子,连忙推辞道,“母亲,我在这里也无妨……”
话未完,就被阮夫人伸手一拦,“孩子,你也不必逞强,此事上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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