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在清虚对二狗子说完那番话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到清虚以很快的速度开始变老了,清虚本来就已经很老了,所以他快死了。
过了一些时日,清虚终于老得走不动道了,饮食起居都是由二狗子来照料的,二狗子小的时候便是由清虚这般照顾着的,现在清虚老了,二狗子自然也得这般照料着他。
又过了一些时日,清虚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仿佛小儿用刀子随意刻画的老树皮一般,他的头发也越发的白了,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白。
二狗子开始日夜不停的守在清虚身边,他几乎很少闭眼,他很害怕,害怕一睁眼眼前的老人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人总归是要活着的,要活着就得吃饭,柴房里的油米还剩下不少,不过水缸里的水却是已经干涸了,二狗子虽然害怕,但还是得拎起那两个水桶下山去打些水上来。
仿佛是察觉到二狗子的动静,清虚艰难的睁开那沉重的眼皮,一双浑浊的老目静静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然后,他笑了,说是笑其实也只是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些,不过他确实是在笑,很开心,很满足,也很安详。
第二天,这座山的山顶之上多了一座坟墓,坟前跪着一个少年,还有一条大黄狗。
清虚早就为自己选好了墓地,据他所说,在高一点的地方,看到的风景也比较好,这不过是已故之人的一点小小的要求,二狗子自然也就依他所言,将他葬在了这里。
二狗子只是静静的跪着,脸上有些悲伤,但是却没有泪水流下来,他想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些。
“喔呜~喔呜~”
有些失神的二狗子被一旁大黄狗的呜咽声惊醒,此时的大黄狗正仰躺在地上低鸣着,一双眼睛忽睁忽闭。
清虚说过,它也已经很老了,二狗子也知道它活的很久了,记事以来他便是和它嬉戏打闹着长大的,他有些难以接受,所以他伸出的双手有些颤抖。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颤抖,它用它那毛茸茸的头在二狗子的手心轻轻的摩擦了两下,想摇动尾巴示意他安心但是却没办法做到,它的目光里有些留恋,有些不舍,然而下一刻它的眼睛便闭上了,然后再也没有睁开过。
二狗子终于忍不住了,猛地跳了起来,指着清虚的坟墓和躺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大黄狗破口大骂道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样很好玩吗?把我一个人丢下来看着那破道观?好玩吗?好玩吗?啊?”
“你们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起来啊!快给我起来啊!起来啊!啊~”
泪水终于忍不住的从二狗子的眼眶里掉落下来,他缓缓的趴在了地上,哭的很伤心,自然哭的也很大声。
到了第三天,清虚的坟墓旁边多了一个小土包,里面埋着的自然便是那条大黄狗,二狗子站在两座土包前,眼睛有些红肿,很显然他哭了很久,有些稚嫩的小脸上残留着的两道泪痕还没有淡去。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便离开了,或许是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坚强,或许是他太久没吃东西肚子有些受不了了。
回到观里,空荡而又安静的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还是走到了柴房,煮了一锅粥,就着几天前剩下的腌菜,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慢,很慢,目光有些呆滞,看着周围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他感觉愈发的难受,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一般。
“师傅,我…感觉有些…难受…”
二狗子喃喃的低语着,但那个自己最亲近的人却是再也不会出现了,他的心里面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抱起角落里的一个大坛子,径直的走到自己的房间。
仰靠在床上,他伸手将坛子上的封口揭下,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这东西平时连清虚都是很少喝,他说喝多了会伤身,更是从来没有让二狗子碰过。
不过现在清虚死了,自然也就管不到他了,二狗子抱起了酒坛,仰头便是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有些辛辣,二狗子从来没喝过这东西,所以他有些不适应这味道,不过他还是强撑着将整坛子都喝了进去。
良久他才放下酒坛,随手扔到了一边,然后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接着便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人终归是要死的,你为什么还是看不开呢?”
“不是看不开,只是有些放不下,有些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也不小了,要学着坚强一些。”
“我知道”
“酒喝多了伤身。”
“我知道。”
“……”
第二天,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二狗子的脸上,他的眼皮动了动,然后艰难的撑起了身子,他的头有些痛,只是依稀记得自己朦胧之中梦到了清虚,梦到清虚对他说了很多话。
不过他没有再去想这些东西,因为他实在是有些头疼,所以他下了床,走到外面洗了把脸,举目眺望远方,然后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接着他走进了大殿,对着祖师爷的雕像行了一礼,然后上了柱香,这是他十几年来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不过今天或许是最后一天了。
拿着昨天没有吃完的粥和腌菜简单的填饱肚子,二狗子开始收拾起了行李,两套换洗的衣服,几十两碎银子,这是清虚和他所有的积蓄了,当然,还有那把很旧了的七弦琴,这是清虚当年在后山里找到的一棵极好的梧桐木,亲手做的,颇有意义,而且弹了这么久了,也是有了些感情了。
至于那些道家书籍什么的,太多太沉带着着实是有些不太方便,更何况二狗子早就把这些书翻烂了,再带着也没什么意义。
左肩背着那把古琴,右肩背这一个蓝布包裹,二狗子将道观的大门用一个特大的铜锁锁上之后便向着后山走去,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