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老太太对汪秋平说:“我的孙女哎,你叔叔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在信上说了,我看那意思,他一时半时回不来,要你在我们这里长住。我和你爷爷都老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是不行的。这事得跟你爹妈说说。你给他们写封信吧。”
这时,汪秋平在省城已待了快一个月了。按当初和舅舅的约定,他该来接她了。可是,原来叔叔没有离开省城,说好待一个月就回文兴。现在叔叔走了,上前线了。按他的交待,她要长期住在省城陪爷爷奶奶。对此她是愿意的。爷爷奶奶确实老了,需要有亲人在身边照看。爹爹和妈妈还年轻,暂时还没有问题。奶奶的意思当然是要给爹妈说说,这么大的事,不要让爹妈认为自己想住在省城、不愿回家。她想,干脆不等舅舅了,自己骑马回文兴,一天就可以到。给爹妈说好再回来。
她把这个决定给爷爷奶奶说了。爷爷奶奶都有些担心,怕她路上不安全。尤其是听说上次她和舅舅在路上发生那样的事。奶奶说:“姑娘家家的,那么远的路,叫我们咋个放得下心。”爷爷虽然知道她会武功,但还是担心她对付不了复杂的局面。他说:“我的孙女哎,我晓得你会两下子。上次是和你舅舅一路。你舅舅的功夫,你叔叔给我说过,很是了得。现在是你一个人,再遇到那样的情况,恐怕你就对付不了。现在世面很乱,我们要多想想。”
汪秋平当然理解爷爷奶奶的担心。但她决心已下。她说;“爷爷奶奶,我要骑叔叔的马去。这马脚力很好,不像我舅舅那匹拉车的马,走起来慢慢腾腾。要两天才到省城。我骑这匹马,只要几个时辰就到了。你们放心,遇到上次那种情况,我是能对付的。”说着,她捞起衣服的下摆,腰上露出那12柄飞标。她又要爷爷奶奶来到院子里,指着10多丈远的一棵大树,说;“你们看,那棵树的中间有一树桠。”说完,从腰里摘下一柄飞标,随手扔了出去,正中那个树桠。然后几步飞奔过去,身子往上一跃,离地有丈来高,伸手把标摘了下来。整个过程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见孙女露了这么一手,两个老人脸上都露出笑容。老太太还是不放心,说现在人家都在用枪,你这个东西能有枪快呀!汪子嵩一听笑了,说;“一个小姑娘,骑马在路上走,无缘无故的,哪个会拿枪对准她呢!秋平刚才那一手,是对付那些陡生歹念的人。没事没事,就让她去闯一闯。”老头子一锤定音,成就了汪秋平单人独骑回文兴之路。
第二天,汪秋平上街去买东西。好不容易到一趟省城,得给家里的人买点吃的穿的用的。
她买了一大包,背着回来。进了客厅,爷爷一个人在喝茶。看她累得满头大汗,忙递了手绢给她揩汗。又倒了杯水给她喝。问她:“东西多,坐个黄包车嘛!要提前讲一下,坐家里的车去。”
汪秋平出去买东西,只给小梅说了声“我出去了,过一会就回来。”她不想打扰爷爷奶奶,也不想坐车。这会听爷爷这么说,她说;“爷爷,我年纪轻轻的,多走走路才好。”
汪子嵩笑了,他很喜欢这个孙女。等汪秋平歇够了,老人从方桌上拿出一把带鞘的物品递给汪秋平,说;“这是我祖辈留下来的一把短剑,在我手里几十年了,对我来说没用了。本来是给你叔叔的。他没说一声就走了。我今天把它传给你。对你也许有用。”
汪秋平拿在手里,只见剑柄上有顆红宝石,闪闪发亮。光这一点,她就喜欢得不得了。再拔出剑一看,剑长只一尺,她随手一挥,那剑便闪耀出光芒。她高兴地问:“爷爷,它是我的了吧?”汪子嵩说;“当然是你的了。爷爷不会反悔的。我再给你一百个大洋。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爹妈的。”汪秋平叫了声“爷爷”就收下了。她不好拒绝。
天一亮,吃了早餐,汪秋平就准备出发。管家给她牵出马。她眼睛一亮,发现马背上配了马鞍。管家说:“这马鞍少爷很少用。他说就在省城附近,平时也就是溜溜马,用不上。现在大小姐要出远门,我把它安上。大小姐骑了要舒服些。”她向管家鞠了一躬,说;“谢谢陈伯伯。”她把马的缰绳握在手里,奶奶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嘱咐;“秋平呀,路上一定要小心,早些回来。”小梅看着她,递了一包东西到她手里,说;“这是几个包子,给大小姐路上吃。”她接了。心想,就这么点路,还劳师动众的。于是上了马,向大家挥挥手,走了。走了很远,一回头,见他们还站在门口。于是两脚一踢马腹,马便狂奔起来。
原来汪秋平对省城并不是很留念。经过一阵相处,尤其是叔叔离开以后,她觉得有责任、有义务照顾爷爷奶奶,她要填补叔叔走后留下的空缺。刚才离家时的那一幕,让她感动。她要不赶快离开,也许自己就走不了,至少要大哭一场。现在,一个人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些孤单。会不会再遇到上次和舅舅来时的那种事(拦路抢劫)呢?爷爷说过,现在世面很乱,有些事要多想想。我得作最坏的打算。她掀起衣服的下摆,腰的左侧挂着爷爷赠送的宝剑;右侧用钢丝穿着叔叔给的12柄飞标。钢丝端头相扣,只要用手一捺,钢丝弹开,那一排飞标便可取在手里。看到这些“武器”,她的信心足了。
也许是靠近省城的缘故,路上有不少行人。再往前走,行人渐渐少了。一进入山区,行人越来越少。她便加快速度。到荒无人烟的地段,她便一踢马腹,让马狂奔起来。她骑在马背上,只听风在耳边呼啸。好像在云里雾里一般。马是训练有素的。这是叔叔多年调教的结果。看着这匹马,她就想起远征云南的叔叔。他和他的军队现在怎么样?是否和鬼子接上火?胜负如何?这些问题在她的脑子里恍来恍去,一刻也不停。
走了约两个时辰,大概已经进入文兴县境内。她感到肚子有些饿。就放慢速度,打开小梅给她的包,里面有5个包子。拿出2个,慢慢吃起来。是肉包,味道不错的。但没有带水,吃多了肯定不行,会噎着。这时回家的心很是迫切。她又让马狂奔起来。
在太阳偏西时进了文兴县城。汪秋平先到外公外婆家。她把马拴在门口,提着东西进了屋。她走的是后门。外公外婆正在前门的铺上卖东西。她喊了声“外公外婆”。两个老人见到她,都十分高兴。外婆拐着小脚,拉了她的手,直望着她的脸:“老头子,你看我们家秋平长胖了白了。你爷爷奶奶有钱,一天大鱼大肉的,当然瘦不了啦!”再看身上,一身新衣服,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又说,“瞧,秋平这回可是赚了。”外婆个子瘦小,没有奶奶那么高、那么胖。外公在一旁很高兴地笑着,不说话。汪秋平从包里拿出给他们买的东西:一人一双绵鞋,一大包糖果。外婆说:“从那么远回来,还给我们带这么多东西,我孙女真有孝心!”汪秋平感到口渴,自己倒了杯水喝。而后问;“我舅舅可在家?”她不想听外婆说那么多的话,马还拴在后门口,要赶快牵到马厩。走了快一天,该喂草料了。外婆说:“快下班了。中午还来过的。”两家隔得不远。她提了包,说“我找舅舅有事。”离开了外公外婆。
来到舅舅家,舅舅不在。两个表弟、一个表妹都在读书,还没有放学。只有舅妈在。汪秋平对舅妈说:“我才从省城回来,带了些东西给弟弟妹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大堆东西。有书、有糖、还有袜子。然后说;“舅妈,我还没有回家。我们家没马厩,我想把我骑来的马关在你们家的马厩里。行不行?”舅妈是个和善的女人。她说:“你先把马牵来。你舅舅骑马出去了。晚上一定回来。就看两匹马和不和群。你舅舅晓得处理的。”汪秋平于是到外公外婆家门口牵马。马牵来,交给舅妈,看着舅妈把马牵进马厩,在马槽里放了马料她才离开。
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妈妈咳嗽的声音。她把随身带的包放在桌子上,进了厨房。她喊了声“妈妈”。朱必惠一看是女儿回来了,丢下手里的活就过来抱着女儿亲起来。突然闻到菜的糊味,她才转过身弄锅里的菜。她说;“我的姑娘哎,我昨晚上就梦见你了。你咋一个人就回来了呢?你舅舅前天才到我们家来,说最近要到省城,走之前才来跟我们打招呼。”汪秋平说;“我有急事和你们说。我是骑了叔叔的马来的。”朱必惠忙着炒菜。听了女儿的话,说:“你一个人不害怕呀?”汪秋平解开衣服的扣子,亮出身上的那套东西,说:“妈妈你看。”朱必惠一扭头,说;“天呀,这不是个女土匪么!”她的话,把汪秋平逗笑了,说;“妈妈,你把你女儿看得这么坏呀!”朱必惠把锅里的菜铲到碗里,说:“我的女儿是不会坏的。只是你身上的那些东西我看了不舒服。”汪秋平笑着说:“那我去把它摘下来嘛!”说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快吃饭时,汪正清回来了。一见女儿回了家,他也很高兴。他问着和妻子同样的问题:“你咋一个人回来呢?”汪秋平严肃地说;“叔叔到云南去了。”汪正清一时没有反映过来,说;“到云南,他去云南干什么?”汪秋平说;“爹爹呀,日本鬼子不仅从东边向我们发动进攻,还从西边向我们发动进攻。他们要占领全中国呢!你还蒙在鼓里呀!叔叔是随军队出发,参加中国的远征军,去打日本鬼子的。”汪正清这才彻底明白。小日本从云南进攻中国,这消息他是听到了的。他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上了前线。他想,省城的消息是要比县里灵通些。他再看看女儿,不到一个月,她好像大了许多。他的心情沉重起来,为国家,也为弟弟。
大家都低着头吃饭,不说话。吃完饭,汪秋平说要洗澡,自己烧水去了。汪正清听妻子说女儿是一个人骑马回来的。他有些吃惊。朱必惠笑着说:“你没有看到刚才她那一身打扮,活脱脱一个女侠呢!”她把刚才说的“土匪”改成“女侠”,是要在丈夫面前表示对女儿的尊重。于是说了女儿刚回来时的那身装扮。汪正清听后笑了,说;“她和舅舅、叔叔在一起,学了那么些东西,我们对她的安全倒放心多了。”朱必惠拿出女儿给他们买的东西;一人一件毛线衣,还有糖果。她说,女儿是先到外公外婆和舅舅那里,才回家的。她把马放到她舅舅家了。还给他们都买了不少东西。汪正清说;“还不都是她爷爷奶奶给的钱。她哪有钱呀!”一想到父母亲,他感到有些愧疚。当年到文兴来,是很冲动的,人还不那么成熟,明显带有那时年青人的幻想。现在离家很多年,不能和老父老母相聚,想起来是很难受的。这时朱必惠说;“我听她那个意思,正豪不在家,她要去照顾爷爷奶奶呢!”一想到这事,她心里有些不愉快,她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汪正清说;“也只能这样。两个老的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亲人。”听丈夫这么说,她没有反对。她向来是顾大局的。
朱必惠起身去洗碗。洗好碗,坐在屋里和丈夫说话。汪秋平洗好澡,翻出那100个大洋,拿了放在爹妈面前的桌子上,说:“这是爷爷给你们的。”汪正清说;“过得好好的,咋又给钱呢?”朱必惠说;“老人家是担心时局动荡,要我们作些准备。”一家人坐在一起,汪秋平说:“爹、妈,我这次回来,是要给你们讲,叔叔上了前线,爷爷奶奶都老了,我要去照看他们。这也是叔叔交待的。你们不会不同意吧?”汪正清说;“刚才你妈已经和我讲了。我们没有意见。只是辛苦我的女儿了。”他向女儿投去爱怜的目光。朱必惠叹了口气,说;“你爷爷奶奶那么大栋房子,人少了冷清得很呢!”汪秋平说:“人不少的。司机、佣人、管家、丫头,加起来有好些个。不冷清的。”汪正清说;“秋平呀,你这是代父尽孝。准备什么时候走?放了假我和你妈来看你。”汪秋平说:“我原来是想等舅舅去接的。叔叔把他的马给我骑,我就自己回来了。我想早些回去。爷爷奶奶盼着呢!”朱必惠笑着说:“哟,一下就成了那边的人,不要爹、妈了呀!”她突然想起肖家提亲的事。说;“老汪,肖哥家说了几回了,要我们答复秋平和他家春剑的事呢!”刚才还笑逐颜开的汪秋平,听到这事就不说话了。汪正清也沉吟起来,不知如何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