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青玉盘中泄水银
花容真的眼神有些发愣,整个人都是瘫软的。萧无刹搂着她的腰,皱了皱眉,手上用劲将她扶了起来。花容真抖抖索索地借着他的力气站稳,只觉得双腿依旧直发软。
萧无刹看她站好了,就适时地松开了手,正好这个时候长公主也扶着夏行简的手出来了。长公主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殿下,”花容真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对着昭阳长公主跪了下来,“柳氏女推我下水,萧大人出手相救,容真逃得一命,惊扰了长公主,容真罪该万死。”
长公主看了眼萧无刹,萧无刹乖觉的很,点点头:“便是之前那女胖子。”长公主对柳珏的印象很不好,尽管她也不喜欢花容真这张脸,不过众目睽睽,长公主乐意做个公正无私的人:“将那柳珏送回柳府去,赵女官,你跟着一起,问问柳夫人,是怎么教的女儿。”
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刚要答应,萧无刹突然开口:“区区小事,怎么能劳动宫中的女官。”花容真和长公主都看着他,萧无刹微微一笑,充满了恶意:“让下官来便可以了。”
柳珏坐在船上,面色如土,浑身犹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肥肉就好像是波浪,整个人都傻眼了。花如丝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刚刚她看到花容真快掉进湖里的时候,也是傻眼了。等看着萧无刹一根长绸带将花容真提溜了上去才松了口气。等她回过神来,怒火就瞬间爆发了出来。
“冷静!”花如织拉着她,“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花如丝回过头瞪了她一眼:“欺我花家无人吗!”“长公主在那边!”花如织也提高了声音,“花家有人!正是因着花家有人!”
花如丝眼角发红,姐妹两个僵持了半天,花如丝才负气撇过了头。花如织松开了她,看向一边的柳珏。她冷冷淡淡地对着柳珏道:“柳姑娘,我们,来日方长。”
一时间船上气氛凝滞,柳珏看着对面三个女人的表情,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完了。船娘不敢耽搁,竹篙点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先靠了水榭的岸。
花容真他们已经在水榭上了。柳珏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脚刚踏上岸,就被一个长绸带给缠住了脚脖子。萧无刹面对着柳珏敦实的体重,就好像是拎着个鸡仔儿一样,右手一挥,绸带的另一边就搭上了水榭的梁,再用力一拉,柳珏整个人就被倒吊在了半空中,一张胖脸不一会儿就憋得通红——血液倒流,快充血了。
萧无刹将绸带的另一头缠到了水榭的栏杆上,明明一条柔软的丝绸,在萧无刹手上使得游刃有余。萧无刹站到了柳珏的面前,稍稍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柳姑娘在此稍作反省,待这绸带断了,柳姑娘自然就可以下来了。”
柳珏此时此刻自杀的心都有了,她再不知道好歹,也晓得萧无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倒吊在那儿,看着萧无刹远去的背影,又一次把这笔账算到了花容真的头上。
我和你势不两立!
花容真呆呆地看着萧无刹一系列的动作,从绑住柳珏的脚到将她倒挂在那儿,不过是几息的功夫。看着柳珏那副模样,花容真心里面的一股郁气反倒有些没地方发了——萧无刹这一手玩的太狠,真的算是讨了回来。
萧无刹路过她,瞥了她一眼:“二姑娘,又走神了?”花容真哆嗦了一下,却是真心实意地和他说道:“多谢。”萧无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脚步没有停顿,直接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花如丝和何无双围了过来,何无双眼睛里面含着两包泪水,鼻头红红的,就像个小兔子。花容真失笑,替她抹了抹眼泪:“莫哭,我无事。”“容真,”何无双抓着她的手,“可吓坏我了。”“亏得萧大人救了性命,”花容真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走,我们进去吧。”
花如丝想说什么,张张嘴巴又说不出口。花容真知晓她心里面的意思,就对着她点了点头:“我无事。”花如丝脸红了红,低下了头:“谁在关心你……”
花如织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一言未发。花容真也不去管她,四个人分别入了座,刚刚的事情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长公主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挥挥手让女官将今年的无情对给挂了出来。
花容真眼观鼻鼻观心,不用看都记得那副对联的上联是什么——五月黄梅天。
无情对和普通的对联不一样,不需要思考其他,只要考虑上下联字词相对。因为条件宽松,反而使得好对更加的珍惜。那女官将上联挂好,又有一众侍女捧着文房四宝出来,为所有的闺秀们一一呈上。
花容真提着那毛笔,心里面却是改了主意。她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挥毫写下了上辈子的那副下联。萧无刹一直在打量着她,看她这么快就写出了下联,眼中反倒沁出了笑意。
夏行简自然是注意到了萧无刹的眼神,他看看花容真——美则美矣,身子却很弱的样子。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嫡女,有何不同之处?
他眼珠子转了转,问萧无刹:“萧大人,我若没有听错,刚刚萧大人可是叫那女子二姑娘?”萧无刹点点头,十分淡定:“此乃花峰泽的二女儿。”
夏行简笑了:“萧大人知道的到清楚。”萧无刹抬头看看他,轻笑了一声:“东厂厂督,这些子小事,自然是要知道的清楚的。”
夏行简一下子就噎住了——妈蛋忘了这家伙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了。长公主不得不给侄子打圆场:“我瞧她,似乎已经写出了下联?”
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会意,立刻去花容真的桌前,拿过了她的那副下联,呈给了长公主。长公主接过来一看,吸了一口气:“……好对!”
长公主并没有刻意的去收敛音量,周遭的人全都听见了,个个都心痒痒的想知道花容真写了什么。长公主将手里面的纸放到了面前的案上,看着花容真问道:“你……如何想到的?”
花容真站起来,不慌不忙。她先向长公主行了礼,随后才开了口:“回殿下的话,殿下出的上联乃五月黄梅天,我这下联所对三星白兰地。五对三,月对星,黄对白,梅对兰,天对地。容真曾在游记里读过,这远在西域之处,有一种烈酒,音译便唤作白兰地,正巧,那酒在西方品等级,乃属三星。方才想到,便写将了下来。”
“三星白兰地,”夏行简抚掌大笑,“姑娘博闻强识,当真厉害的紧。”花容真矜持的笑笑,并不想和夏行简搭话。
她对上这无情对可是有原因的,才不要浪费在你的身上。长公主虽不喜花容真,却爱极了她的这副对子。虽然下面陆陆续续又有新的对子交了上来,到底不及花容真的巧妙。等到最后,不出意外的,花容真摘了这最后一轮的魁首。
长公主心情甚好,她对花容真说:“你聪慧伶俐,这性子甚好。也可怜你方才受惊了,我极爱你那三星白兰地,今日便赐你个恩典。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至于是什么,随你的心意。”
周围的闺秀们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福利待遇也太好了吧!长公主之前没说啊!对上对子能满足一个愿望吗!
花容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她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一个。思前想后,花容真轻叹了口气,对着长公主道:“容真谢过殿下的恩典,容真并不贪求其他,只愿殿下,赐容真一点雪玉膏。”
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雪玉膏乃是宫中特制的一种药膏,摸到疤痕上之后,一月内即可恢复,原先的疤痕肉眼无从发现。而身上光洁的人,用了这药膏之后,只会肌肤更加的洁白如玉。
只是这个雪玉膏虽然珍贵,但将长公主的恩典用在这里,却是有些浪费了。长公主显然也有些没有想到,她再看花容真的时候,眼神就多了点别的东西。
花容真跪在那儿,恍若未觉。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雪玉膏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你既想要,菁菁,取了一匣来,叫她带回家去吧。”
长公主身边的女官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便退下去去取那雪玉膏了。花容真谢了恩,复又坐回了位置上,何无双心里面好奇的不得了,开口刚想问她,却被外面突然传来的轰隆一声吓了一跳。
原来是那绸带没能够坚持住,终于断了开来。柳珏早就昏了过去,一下子庞大的身躯就砸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周遭的人都被吓着了,鸦雀无声。萧无刹放下了手里面的茶盏,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笑声仿佛阎王的催命符,不少闺秀们再看他的眼神,变得又厌恶又惧怕——这阉人,当真是歹毒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