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众人都在愁衙门不借粮食的事情,也就谁都没注意到余和的身体状况,直到回家探亲躲过了一劫的余文游玩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了爷爷的脸色不好看,连忙上前扶住他,“爷爷,您先坐下来缓口气。”
余铁这才瞧见爹爹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青了,连忙上前劝道:“爹,您先别急,这只不过是那衙役的一面之词,不可信的,咱们再等几天看看,说不定衙门就开仓放粮食了呢。”
余铁的安慰之词也算是应验了,因为第二天,知府吴大人就站在衙门口哭穷,“税银早已运走了,加上拨给西营的粮饷,衙门的库房里也没钱没粮了,不过,众位不用担心,本官舍了面子去求本地的几位士绅们,经过一系列的商谈,免了他们一部分赋税后,他们才算是同意暂时借粮给诸位,同诸位一同度过难关。
但为了避免以后有人借了不还会赖账的行为,只得诸位拿地契来作抵押,地契毁了的也没事,只要核实了也能借,若是连田地都没有的,也没关系,借粮前就得与几位士绅老爷签订一份用工协议,等明年秋收了大家再还上所借的粮食就行,地契原封不动的归还,协议自然也就作废了。”
灾民们听完了此言之后,一片哗然,但也有不少人人心动的,这部分人都是没什么生活经验的青壮年,可毕竟还有长辈镇压着,所以,还是无人上前来借粮食。
余家村的余和这边也同样有心动的,村里还是有年轻人动心,赔笑道:“吴大人说得很明白了,明年只要把粮食还上,地契就能拿回来,族长,您就答应了吧,再说了,早晚还是得用地契换粮食,要不就得全饿死了。”
余和把叫唤的最欢的给骂了,“放你娘的狗臭屁,这地契是能随便换东西的吗?那田地就是咱们庄稼人的命根子,一旦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家,还有要回来的希望吗?”
方国海心想:是啊,连口吃的都没有,到时候还是个死,地契也就没用了啊。他还是有点心动,摸了摸刚从老娘那里偷出来的地契,刚要准备上前去,就被余方氏给死死的抓住了手臂,从他身上翻了地契。
余方氏就明白一个事,地契没了,一家子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所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地契没了,立刻就想到了有可能被儿子拿去准备换粮食,紧赶慢赶总算是拦住了儿子犯糊涂办傻事。
余家村以方国海为首的几人虽然心动不已,但余和毕竟还算是德高望重,如今他沉着脸看着余家村的人,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拿在地契换粮食。
而府衙门口的前面早已经摆了一排桌椅,桌子上面写着各乡绅的名讳,桌子后面坐的是各乡绅的管家,再后面就是他们家里的下人,正扛着一袋袋的粮食放在管家的身后面,这样做就是为了让灾民实际看到粮食,表明不是空口白话骗人,若现在有愿意拿地契抵押换粮的当面登记造册,立刻就能把粮食领走。
一瞧见粮食,下面的灾民就更心动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几人拿着地契上前换走了粮食。
这样下去,就算余和威望再高也压不住余家村的人,最重要的是村里的人现在都断顿了,这明显就是官府和乡绅们互相勾结,明白的告诉众人,不抵押地契就只能是饿死,余和就算是心中明白,难道还能挡着不让换,最后活活饿死乡亲们不成?
这就是一个死局,你是抵押也得抵押,不抵押也得抵押,而经过此事之后,整个兴州府内得有多少人会沦为这些乡绅们家的长工?
一个秀才打扮模样的人挤开人群上前拦住正要掏地契换粮食的人,盯着吴知府看一了会儿,才扬声问道:“知府大人,学生无状,却实在是有些问题淤积在胸中,不得不上前来向您请教,您是我们的父母官,我们大家都体谅您,不敢奢求您待我们如子,只求您公正廉明。”
说罢,扫视了一下,立在吴广俊身后的数位乡绅,沉声问道:“大人,学生虽无知,但也多少知道每州府,甚至每个县城都建有赈灾用的粮仓,每年秋收时用新粮换掉里面的陈粮,陈粮则出售出去,鸣水县被破,就算此赈灾粮仓被劫,那兴州府下面还有两个县的粮仓。
再有,府城内的赈灾粮仓可是下面县城的三倍,就算其他州县不愿意借给鸣水县,府城也该从赈灾粮仓里取出一些来赈济灾民,怎么反倒叫百姓自己拿地契抵押给乡绅们自筹粮食呢?那我们以前交的那些税粮都去哪儿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惊疑的看着吴广俊。
是啊,赈灾粮仓里面还有粮食呢,那些都是我们交的,为什么现在我们受了灾却不拿出来啊?所有的人心中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吴广俊脸色未变,站在他身后的一员外却抢上前一步呵斥道:“无知学子,还不快退下,知府大人面前岂容尔等小人放肆,”指着两旁的衙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此等牙尖嘴利的无知小儿赶下去。”
“员外说的没错,我的确年幼无知,十三岁才中的秀才,考了七年也未再高中,所以,我才会请教知府大人啊,连孔圣人都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就得问,更何况爱民如子的知府大人,他都没赶我,你一个员外为何要越俎代疱,”秀才怒视了他一眼,道:“不过,我还有几句话正要问问诸位员外郎。”
吴知府面带微笑的打断他的话:“你若你疑问可私下询问我,就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要知道他们有些人可能家里都断顿了,就指着拿粮食回去呢,”说完了,又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无耐的叹息一声,“是在下无能,没能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
“吴大人,我所问之事关乎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相信他们也想要知道,何来耽误之说?至于吴大人所说的无能之事,学生认为大人从政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说了句真话,”秀才不顾他要吃了自己的眼神,继续说道:“学生可是听说,鸣水县的县令高振玉曾是大人的得意门生,是大人举荐的他,可他却弃城出逃,置全县百姓于水火之中,学生还听说他如今就在大人的府中,不知道吴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
再有就是大人说诸位员外心善,愿意用家中存粮借于我等,只是学生不知这借粮食的利息是几何,要求我等何时归还?这地契押给了他们,这地是我等的,还是各位老爷的?这地契又何时归还?开春是我等来耕种,还是各位员外老爷拿这些地来耕种?这么些事情,还请知府大人告知,要不,我等是万万不敢借粮食的。”
说完了又呵呵一笑,“反正咱们府城有赈灾的粮仓,未必还要我等抵押地契来换粮食。”
听完了他的话,本来心动上前换粮的立刻就把地契收了起来,恳求道:“大人,家里实在是没有粮食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开仓放粮赈灾吧。”
“就是,鸣水县被破没了粮食还情有可原,可府城和其他县城可都守住了,大人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啊?”
吴知府高声道:“乡亲们,本官知道大伙儿难,可这开仓赈灾是应对天灾的,朝廷不下令,本官是万万不敢开的,为今之计就是先押地契,本官即刻上书请求开仓赈灾,你们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