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李远征去找刘富说刘父的事,刘家却暴发了内战。
原来,刘富因军营里表现突出,外加上李瑞武收拾了团练使和营千总之后,军中领导阶层自然也随之跟着变动,刘富所在的小旗余旗长也升为了余旗总,而余旗长也是把刘富当作心腹来培养的,自然而然的也就让刘富接替了他旗长的位置。
刘何氏因公爹刘老汉管李家讨要旗长之职而发生不快之后,在刘富休沐的时候也和他说了,这样一来,让刘富心里很是难受,以为自己不是凭本事而提上来的,而是借着李远征的光才升上来的,加上升为旗长之后,家里人霸占了旗里的耕牛,还指使旗里的人为他家种地,这在其他旗是司空见惯的,但不代表他能接受。
休沐这两天刘富在家也不得安生,刘老汉一直大声的责骂前来他家帮忙的人,而母亲刘赵氏跟大哥刘金和刘贵也多埋怨父亲不该无理辱骂,毕竟都是住在一个镇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等到刘富回到营中,晚上躺在床上就不由得想起妻子泪流满面和他说的那句话:“你是当了旗长,可咱俩却啥实惠也没得到,好处都让你父母跟大伯大嫂和三叔那边得去了,完了咱俩还得替他们背骂名,现在咱俩还没有孩子,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也得跟着一起背,
咱到啥时候都不能忘了李家的情份,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可依着公爹这个架势,是非得把全镇上的人他都给得罪光了,他们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看在你旗长的面子上,别人是不敢欺负到他们的头上,可你还在军中,这要是上了战场,保不齐你手底下的兵丁不会给你使绊子,那可是要命的啊!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头段时间镇上又安排过来几户新来的人家,同时,小将军也把刘家那几户搅屎棍也调到别的地方去了,就是因为这几家黑了良心挑拨人家李家和镇里人家的关系,小将军这才把他们弄走的,由此,当家的还没看出点什么来?李家是心善不在意,但是不代表小将军就能容忍,想想那几家的下场,就能知道公爹以后是个什么样的下场,不是我不孝心,但咱也不能跟着吃挂落儿啊。”
这也正是刘何氏一直反对得罪李家的原因,对于她来说,丈夫才是最重要的,刘富要是死了,那她才是真的没什么指望了,可以说是天塌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而也这正是因刘何氏的这一句话打动了刘富,刘富想了一夜,第二天早就去找了李远征,说自己胜任不了旗长这个职位,让他帮忙和旗总说说换一个来当。
李远征当然不可能干这个得罪的活,虽说他升了官,也是李瑞武身边的心腹,但也不能插手底下的人事任命,可他还是挺中意刘富的能力,所以,就一再的劝刘富先继续的干着,家里面的事让刘富放心,言外之意就是看在他刘富的面子上,他不会为难刘父的。
但刘富铁了心不干,李远征无耐只得带着他见了旗总,言明刘富这个小旗就由旗总指派了,余旗总还挺生气的,可人是李远征领来的,他也不敢得罪,说到底李远征还是他的老长官,再一个都是余家人,和李远征多少还沾着点亲,外加还欠着李家的人情,只得把职位指给了刘力。
直刘三叔公上门来牵牛的时候,刘老汉才知道旗长的人选换成了刘力,老二休沐在家,老二家的和老二在一起曲曲咕咕的说了半天,然后,旗长就换了,刘老汉感觉这里面有事,一打听才知道是刘富主动把旗长让出去的。
摘了心理包袱的刘富则和李远征去他家喝酒去了。刘老汉则被气了个倒仰,他千辛万苦的是为谁,甚至是去求李家,虽然人家李家没开口答应,但结果还是由二儿子来当了旗长,这下可好,鸡飞蛋打,还把李家给得罪了。
刘赵氏跟刘金和刘贵不免责怪起刘老汉来,可他要了一辈子的强,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就要休了刘何氏,还把正在李家喝酒的刘富叫了回来,狠揍了一顿。
刘富是坚决不同意休妻,且还护着刘何氏,见父亲蛮不讲理,就想起刚才在酒桌上的刘力来,大吼了一声,“分家,我是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分家,我啥都不要。”他夺下父亲手中的棍子,双眼通红的看着父母兄弟,道:“何氏我是不会休的,既然我俩在一起了,那就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们既然不愿意在一起,那就分家吧。”
一直关注着内战的刘金和刘大嫂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赞同,随即垂下眼睑把心中的赞同又隐藏下来。
刘贵的表情则分明是同意分家。
刘老汉指着刘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逆子!”
刘富看向父亲,抹了一把血,手上沾满了鲜血,“爹,您说我是逆子,那我就是吧,反正从小到大你跟娘也烦我,偏心大哥和老三,以前我也就忍了,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去从军,我也去了,叫我拿出我妻子的嫁妆给老三当作聘礼,我也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刘赵氏皱眉,看着他道:“你这又说的什么浑话,难道我们生你养你还有错了?”
“娘,那您觉得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又替咱们家挡过一回胡人,死过一次,现在又替咱家去从了军,能还得清了吗?”刘富直愣愣的盯着母亲看,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觉得应该还清了。”
刘赵氏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头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一直像闷葫芦一样的儿子。
刘富瞧见他们都沉默不语,就拉着刘何氏进了屋,道:“收拾东西吧,你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我回军营,回头等我旬休了再去接你,家里不管谁去找你,你也别理他们。”刘富从怀里又掏出一个荷包来,悄悄的塞进她的手里,低声道:“这是偷偷攒的,你且收好了。”
刘何氏双眼通红的看着他,低头道:“那我回娘家等你来接我。”
刘富轻轻点头,再一次把妻子搂进怀里,他很用力,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慰,让她放心,他以后肯定养她,并且会让她幸福的。
刘老汉见儿子要把刘何氏送走,脸色更加难看,指着他说道:“你想分家?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别想。”
刘富只是愣愣的看着刘老汉。
刘老汉莫名的觉得有些寒心,他抱着脑袋懊悔起来,他当初就不应该有非分之想,要不然,家里根本不会闹成这样,二儿媳纵然对他不满,也只能窝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而二儿子也就只顾闷头干活,从不敢顶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实的很。
他刘老汉一直是刘家的能人,以前村里的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哪儿像现在不管是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的,他本以为为儿子谋求个小官,顺带着也为家里谋些好处,哪成想却是个火坑,他是真的有些后悔啊。
刘富看到父亲蹲在那儿不语,就拉着刘何氏要走,刘金和刘大嫂连忙上前拉住他们俩,刘金按着二弟的肩膀,低声劝道:“你真的要和家里闹得如此生分?你和你家里的就是再好,能好得过咱们的骨肉亲情,咱们可是亲兄弟啊!”
刘富红着眼看向刘金,“大哥,我只问你,要是我死了,你会养我媳妇和孩子吗?不让大嫂亏着他们,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就行。”
看着刘富的眼睛,刘金张了张嘴,到底没敢承诺出来,刘富则低声说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爹娘偏心,我要是真死在了战场上,那我的妻儿肯定会欺负的,大哥我不怪你,你成家了,想着自己的小家,这没错,放在我身上也是一样的,家里面的每年收入都掌握在你和爹的手里面。
你是长子得掌家,爹娘需要你给他们养老送终,所以,亏着谁也不带亏着你的,老三是老小,万事有娘来安排,啥事也不用他来操心,但我就不同了,何氏生病了,要看病吃药,我都得跪下来求爹娘,这样的日子要么改变,要么……我是实在过不去了,求求爹娘和大哥高抬贵手放了我们俩。
再说了,刘家也不是没有分家的,我不在乎被家里和族里排斥,我怕我的妻儿吃不饱、穿不暖,还当牛做马的,我怕我死了,他们娘几个被活活饿死、冻死、累死!”
“你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呢,”刘赵氏受不了了,大喊道:“你怪我们偏心,怎么不说你有了媳妇忘了娘呢?再说你媳妇嫁过来都三年了,也没见她下个蛋,她就是那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娘,不是我媳妇不会下蛋,而是我们俩根本不敢要孩子,要了孩子,我们拿什么养他们啊?”刘富泪流满面的控诉道。
刘赵氏有些不敢盯着二儿子看了,眼神中有了躲闪之意,想要继续责备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刘富和刘何氏夫妻俩背着个小包袱离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