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灵王激辩
度欲门是北面的草原上有一个门派，门中的武者有许多都是半妖出身。不久之前王财深夜遇险，下手的就是度欲门的弟子。那晚若不是莫瞅瞅出手，王财恐怕已经着了对方的道道。
如今半妖的事情又与度欲门有关，这当中阴谋的味道就越来越浓了。
度欲门来历神秘，除了门中弟子半妖众多以外王财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但韦三敢说‘这次出兵灵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是让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突然临近。
灵王此人年岁虽不大，如今尚未及‘而立’，但出身高贵，乃是武宗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朝廷内外早有传言，说灵王胸怀大志，有将帅之才，早有再次出兵横扫冰原妖族余孽的想法。如今两相印证，王财才发觉自己平素对灵王的了解还不够深刻。
“若是为兄有能相助的地方，自然义不容辞。待我先跟灵王通个气再说如何？”王财先打发走韦三敢，这才开始思索如何跟灵王沟通的事。
出兵前，王财原以为此次出征最多不过是跟半妖粗粗交锋，挫其锐气，然后便可以安抚稳定下来，但如今看来灵王想要做的显然并不止于此。那么问题来了：武宗陛下和朝廷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这一点朝堂之上并无公论，而且出师时对于半妖的处置也并无明确的旨意。一般臣公的共识是以武力胁迫，最终解决还是谈判。但如果灵王真的大动干戈、斩尽杀绝，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财踱着步，反复思虑这件事当中可能隐藏的因果关系以及利益交错，不由得一阵阵心惊，同时感叹韦三敢来得及时。
“我如果现在去见灵亲王，该怎么说呢？……”王财还是犹疑不定，拿不准主意。“度欲门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他们是半妖，难道还有什么更大的野心？”
正在冥思苦想，账外脚步声急响，就听见黎衍的声音传来：“大人，灵亲王来了。”
黎衍的话音刚落，大帐被人掀开，灵亲王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王财心中略微不乐，暗道：“就算你是亲王位份，我也是堂堂朝廷二品大员，怎么本官的营帐你说进就进，连问讯一声也不肯？”
还不及说话，灵亲王微微俯身一拜：“王大人，小王鲁莽还望大人见谅。小人来得匆忙，所以礼数不周，恕罪则个。”
一句话便将王财心中的不满扫空。王财不敢怠慢，急忙行礼：“亲王哪里的话。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来说便是，怎可纡尊降贵亲临寒帐呢？”
灵亲王哈哈一笑：“王大人乃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才，自然该是小王亲来才是。”说完，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小王深夜来访实在是有要紧事。”
王财脸色微变，拿不准灵亲王嘴里的要紧事为何，但暗暗感到与不久前从韦三敢那里得到消息有关，所以一时间有些进退失据。
灵亲王显然是有备而来，言辞虽是客气，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大人，请屏退左右，你我好说些心里话。”
王财知道灵亲王所指并非是明面上的护卫，于是轻咳一声：“都退下。”黑暗中，黑影一闪，是黎衍退到外账去了。
灵亲王身边自然也有能人，两边的人彼此观察，都退到了相应的地方。
“若是身边没人，那可真是被动。”王财心里一闪念，脸上却不露丝毫痕迹，拱手相让：“王爷请坐。”
这一次灵亲王也不客气，就势坐在主位，然后说道：“王大人对着这次的骚动有什么看法？”
王财一捋长须：“下官在朝堂说得明白，这骚动虽有深层次的原因，可只是内部矛盾。须得小心解决，但却不必小题大做。王爷您觉得呢？”这几句话确实是王财在朝会上当着武宗陛下以及文武百官说过的话，所以此刻说来，安全无比。
灵亲王冷笑一声：“王大人真这么想？”
王财闻言知道灵亲王来者不善，于是以守为攻：“王爷高见？”
灵亲王果然是开门见山：“本王觉得这不是小事，不仅不是小事，而且是大事……天大的事。当然不能小题大做，而是大题大做，并且要大做特做，借机将所有半妖除掉！”
王财一愣。
灵亲王哈哈一笑：“王大人觉得本王的话不妥？”
王财思索了片刻，也笑道：“王爷在跟下官开玩笑，很好笑！”
灵亲王突然脸色一绷：“本王可没跟你开玩笑！”
“半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灵王紧跟着冷冷地说道：“豢养半妖无疑是养虎为患！本王必定要除之而后快！”
王财没想到灵王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如今朝堂上下都存着‘求同存异、族裔和谐’的思想，主流观点都希望能跟半妖以及其余所有非人类的智慧生命和平相处。灵王虽然地位尊贵，但说出如此违背主流的话语来，还是让王财吃惊不已。
但是灵王显然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只见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朝堂上有不少人跟王大人存着一样的心思。什么‘异位思考？’‘将心比心？’‘兼容并蓄？’……哈哈这些对本王而言都是废话，妇人之仁，假仁假义！”
就算王财涵养再好，就算王财再不想得罪灵王，但灵王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王财还没有什么表示，那就意味着他跟灵王存了一样的心思。所以王财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半妖与人何异？他们和人有一样的情感思想，其中不少还是朝廷的栋梁！今日你要除半妖而后快，于国于民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就凭他们抢了人类的资源就该死！”灵王见王财反驳，顿时怒气升腾：“半妖凭什么在大宋活得跟大宋人一样？”
“因为他们和大宋人一样勤恳劳作，因为他们和大宋人一样为国效力！”
“笑话！他们有这个资格吗？”
“当然有！”王财也理直气壮起来：“大宋律里就是这么写的！朝廷上下也都是这么想的！”
“可笑可笑！半妖所谓的勤劳工作那都是逼不得已，一旦聚集起了实力必定造反！如今的事就是明证！”灵王一抚袖子，转过身去。
王财冷笑一声：“他们起骚乱事出有因，这是其一！参与骚乱的半妖违背了宋律，自当依律严惩，这也是王爷与下官的本分，这是其二。但不知道灵王所谓的‘大题大作’何意？要将所有半妖除掉又作何解？”
灵王冷冷地说道：“王大人，本王不是来跟你讨论宋律，也不是来跟你讨论如何征讨半妖的。告诉你本王的意图是希望王大人迷途知返，能跟本王一起为大宋朝的千秋基业做出贡献。如果你非要跟那些朝堂上的酸儒一样，那本王无话可说！”
“大宋的千秋基业就在包容并蓄，就在有容乃大！”
灵王脸色铁青：“迂腐！半妖与人看起来区别不大，但骨子里的不同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今日我大宋对半妖宽容，来日半妖强盛之后他们会对大宋人宽容吗？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文人，非要鼓吹什么‘天下大同’，天下大同那是针对人类的，什么时候把半妖也包括进来的了！？真是可笑至极！”
民族国家的大命运自然不能以个人的道德荣辱来评断，两者之间的尺度相隔太远。王财也不是迂腐之人，他当然明白灵王口中的道理并非完全的虚妄之念。有时候在历史的滔滔洪流面前，个人的仁慈与道义都会显得不合时宜。比如两百年前那一场大战，大宋带领天下子民攻伐妖国，杀戮无数。就算站在人类的角度、按照人类的尺度，妖怪中也并非个个罪无可恕。但是对于每一个妖怪，大宋都没有流露出一丁点起码的怜悯，因为在人与妖的对抗中，你死我活的矛盾是天然而不可调和的，在那种情况下再谈论所谓的道义就显得极其矫情了。
王财自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和区别，也正因此他才觉得灵王是疯了。所有道理都有其使用的范围，灵王那一套用在妖怪身上算是雷霆果断，但用在半妖身上则是毫不适应。
因为半妖首先从外形上而言已经固定成了人形，与人无异。其次，更重要的是半妖的情感和思维都与人类几乎等同，他们长期生活在人类社会，里里外外都已经人类化。如果按照灵王的逻辑，半妖与人的区别永远无法消除就该消除，那修罗族呢？他们与人也不同。而人和人也并非完全相同的，等到半妖和修罗族都消灭了，又该有人跳出来针对跟自己或多或少有些不同的其他人类族群。在王财看来，半妖与人之间的区别还不如西方人与东方人的区别明显。至少开封附近的半妖吃的都是大饼卷牛肉，说的都是地道官话，问他们什么最重要，他么会说‘民以食为天！’。如此种种，都让王财不敢对灵王苟同。
王财也不想跟灵王解释这些。所有道理灵王必定是懂的，但他成见已深，对不同意见难以采纳。而归根结底，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利益交换。王财也冷笑一声：“‘天下大同’乃是天下大势所趋，王爷若想逆潮流而动，也该想想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