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陈璟和李八郎、陈七去了贺家的马球场。
中秋在即,贺提比较忙,没有来陪。倒是贺提的几个朋友,恰巧来了。
几个人凑了两队。
陈七不学无术,马球却是很好,不在李八郎之下。而陈璟,又很会运球、抢球,配合他们,于是,他们大获全胜。
“永容哥哥马球玩得这样好!”陈七赞服李八郎,连称呼都改了,不再叫李兄,而是直接叫李八郎的字,“咱们自己也养支球队,如何?”
李八郎失笑。
他从姚江离开,就是为了戒掉马球,不成想,陈七居然怂恿他重新养支球队。
“也可以啊。”李八郎没有开口,陈璟却先接了话,“七哥,二哥答应你养赛马吗?”
陈七就奄了。
陈二肯定不答应。
陈家是书香门第,他们是读书为己任。陈七要弄个马球队,那是跟整个家族作对,少不得挨顿打,连陈二也脱不了干系的。
大家玩到了半下午才回城。
陈七回旌忠巷,在城门口就和陈璟、李八郎作辞。
“改日一起打球啊,永容哥哥。”陈七临走的时候,特意和李八郎打招呼。他对李八郎,有点惺惺相惜。
大概是很多年没见到球技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了,相见恨晚。
“改日再说。”李八郎道。
他对陈七也大为改观。
进了城,陈璟去铺子里买了点中秋节礼。拎在手里,对李八郎道:“我去趟杨老先生家里。他就一个人,请他到咱们家过中秋。看他赏脸不赏脸。”
中秋是阖家团聚的日子。
杨之舟一个人,也是冷清。
他的确喜欢清净。但是到了月圆之夜,难免孤寂感。
陈璟家里人也少,正好,大家结伴。
“也好。”李八郎道。
于是,他们先折到了玉河巷。
兄弟俩头都有点湿漉漉的,衣裳也散着汗味。杨之舟蹙了蹙鼻子,问:“去哪里厮混了?”
“去打马球了。”陈璟笑道,把节礼放下。“给您过中秋的。”
杨之舟点点头。
“......明日夜里赏月,要不要去七弯巷?我们家地方小,人不多,不拥挤。却是其乐融融。”陈璟道。
杨之舟笑笑。摇头道:“不了,我明日夜里,要请客赏月。”
“啊?”李八郎惊疑出声。
他实在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有荣幸被杨之舟请。
而后,他又觉得唐突,自己咳了咳,想遮掩过去。
杨之舟已经听到了。他笑了笑,对李八郎道:“金县令算是我的门生了。明日单独请他。喝酒赏月,不枉师徒一场。让他尽尽孝。”
李八郎很聪明,他立马就知道了杨之舟的用意。
这是替陈璟善后呢。
李八郎看了眼陈璟。
上次在明州的事,陈璟自己是不好善后的,这就需要杨之舟出面。虽然是举手之劳,也是杨之舟对陈璟的恩情。
“老先生,多谢您了。”陈璟感激道。
“我请我的学生吃酒,用你道什么谢?”杨之舟佯怒,“这几日,我在河边散步,总有人偷窥。我不请他吃一回酒,我也难安身啊。”
话虽如此,主要还是替陈璟善后。
陈璟机敏,他能明白。
杨之舟不想听感激的话,于是不等陈璟再开口,继续道:“......你们马球打得好?”
他把话题,拉回到了马球上。
“我不太好,八哥的马球打得好。”陈璟笑道,“老先生,您也喜好马球?”
杨之舟笑了笑,没有回答陈璟的话,而是看了眼李八郎,问他:“你往后是要念书考功名?”
这话题很跳跃。
李八郎认真听杨之舟讲话,还是愣了下,呆呆点头道:“是......是啊。”
“......不错。”杨之舟轻笑,“好好念书,马球也别荒废了。京里最盛马球。逢年过节,朝中休沐的时候,官家也会看马球,甚至叫大臣们竞赛给他瞧。内廷有专门的马球场,有三处。
官家私下里,也要和身边亲近的人玩几回。我是腿脚老了,要不然我也要学学的。官家所好者,必然有趣。”
李八郎怔住了。
这话,已经算是明确指点了。
“是,是!”李八郎连声答应着。
“念书还是正途!”杨之舟继续道,“考不上,连京里都进不去,官家的面也见不着,会马球又有何用?不要舍本逐末。”
“是!”李八郎猛然站起来,深深给杨之舟鞠了躬,“多谢老先生教诲。”
“孺子可教。”杨之舟笑,“你肯上进,这很好。像央及,他便只想做个郎中,胸无大志,老夫教他也无用的......”
陈璟笑起来。
“央及想解苍生病痛之苦,他才是真正的大志。”李八郎恭维陈璟。
杨之舟也笑了笑。
兄弟俩一身臭汗味,杨之舟没有挽留他们,让他们赶紧回去更衣。
当天回到家,李八郎用了晚膳之后,秉烛看书,一直到子时末。
他似乎受了很大的鼓励,更加勤奋。
李氏夜里醒了几次,见李八郎屋子里灯一直亮着,早膳的时候,她问李八郎:“昨夜什么事,熬到半夜不睡?”
“看书。”李八郎埋头吃饭,吃完又要回去看书。
他骨碌碌吃了几块绿豆糕,喝了一碗米粥,起身钻回他的耳房了。
李氏都愣住了,问陈璟:“他......他没事吧?你们昨日又闯祸了?”
“没有。”陈璟笑道。“八哥他说,来望县就是静心念书的。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念得稀里糊涂的。故而往后要努力。”
李氏将信将疑。
到了半下午,倏然有人敲门。
陈璟去开门。
是个青衣小厮。
“......我家少爷请李家官人说话。”小厮道。
陈璟微讶。
“你家少爷谁啊?”陈璟问。
小厮想了想,没回答,只说:“请您唤李官人出来。”
陈璟看了几眼这小厮,笑了笑,问:“你们从姚江来的?”
“是啊.....”小厮怔了怔,“我家少爷。是李官人在姚江的朋友。”
李八郎的耳房,更加临近院门。陈璟和小厮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故而放下书,出来道:“是谁找我?”
“李官人,您移步说话。”小厮看到李八郎,恭敬不少。
自己朋友贴身的小厮。李八郎都认识的。
这小厮。他没见过。
心想,是不是上次惹得那些人,找到望县来了?这么猜测着,李八郎满心怒焰,冷笑道:“好,我倒要见识见识!”
说罢,他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陈璟反手关了门。跟着出去了。
七弯巷门口,停了辆平头马车。丝毫不起眼。驾车的车夫约莫四十来岁,正立在一旁。马车旁边,还跟着另一个高大的男子,是护院。
李八郎蹙眉。
“是谁啊?”他走到马车前,粗声喊道。
片刻,马车帘子挑动,露出一张娇小明媚的脸,是个女子。女子仰着脸,午后璀璨的金阳落入她的眼底,眼眸盈盈,娇媚动人。
李八郎愕然。
“小猴子!”他吃惊道,“怎么是你?”
来客是蔡书闲,李八郎的未婚妻。
“......真是个讨厌的人。”蔡书闲咬牙,挺秀的鼻子轻轻蹙起来,“不许叫我小猴子。”
李八郎蓦然失笑。心路一瞬间仿佛被骄阳铺满,明媚起来,脸上堆砌的笑都快要溢出来,只是他自己看不到。
蔡书闲见他这样,也低头,眼底闪过几缕羞赧,抿唇笑了。
“上车。”蔡书闲看似很潇洒,对李八郎道,“找个地方吃茶,我有话说的......”
她话说完,两颊绯红,犹不自知。
故作老练的女孩子,其实蛮可爱的。
李八郎看了看天边的日头,快到申正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吃晚膳,今晚要拜月、赏月,他不好缺席。
“......都这么晚了,要吃晚膳的。”李八郎道,“你是路过望县,还是专门来的?”
“哎呀,在巷子口,同你讲什么话。”蔡书闲见他没完没了的问,就是不想跟着她走,气得甩下车帘,又躲回了车里。
李八郎愣在那里。
他想了想,总觉得再去掀起车帘说话,有点不妥。
他没动。
片刻,蔡书闲又伸出脑袋,不见恼怒,笑意盈盈道:“我家的管事给姑母下节礼,我说动二哥,让他作保,我偷偷跟着来了,玩几日再回去。”
这小猴子,性格不错。
“原来如此。”李八郎松了口气,“那快回去吧,别叫主人家担心。你不是玩几日吗,明日白天再说话。”
“......也没什么话,就是我让我家管事在‘竹醪酒坊’定了席位,临近最大的勾栏,可以看一夜的戏,听一夜的曲儿。听说望县有名的伎人都会献艺。
我没跟姑母说,只告诉了表姐。等沈家的中秋宴结束,我和表姐从后门溜出来,沈家的人哪怕知晓我出来了,也找不到我。
你若是晚上无事,就来找我们,多个男子在身边,总周全几分;你若是忙,那就作罢了,反正有管事和小子们跟着......”蔡书闲笑道。
她的表姐,就是沈南华。
陈璟站在他们身后,听到这里,心里微敛。
不知为何,陈璟愣是把表姐那两个字听了进去,还想到了沈南华。
“你也太胡闹了!”李八郎听完,则目瞪口呆。年轻的姑娘,在望县这个陌生地方,居然要玩个整夜!
不过,这姑娘胆大妄为,也不是一两日的。
上次救了她,不就是因为她在画舫上玩,掉到河里了吗?
“不妨事的。我表姐说,沈家在望县,还是有点名望的。”蔡书闲笑道,然后又指了指身边跟着的护院,“再者,不是有人跟着吗?这是我二哥的人,武艺好得很,摔死你这种体格的年轻人,跟碾死蚂蚁一般。”
李八郎愕然。
他还真的打量了那护院几眼。
那护院高大、目光看着前方,冷峻严肃,一动不动,似樽土菩萨。
李八郎沉默了。
蔡书闲也不催他,只是笑道:“你知晓‘竹醪酒坊’吧?雅间在二楼第五间,你若是想好了,直接去。”
然后她望了眼跟在身后的陈璟,道,“那个马术好的小子,你也来。”
“你这小猴子,不通礼数。”陈璟笑道,“我有名有姓,什么马术好的小子?我叫陈央及。”
蔡书闲听到陈璟也叫她小猴子,脸色一绷,有点生气。
她嘟起了嘴巴。
反驳也没用,蔡书闲懒得再说。然后,陈璟听到她小声嘀咕:“真想碾死你......”
“别闹。”李八郎却笑了。
他未来媳妇威胁他兄弟,他居然笑得开心,将来必然护短,陈璟想。
蔡书闲交代清楚,就回去了。
于是,陈家中秋赏月的时候,李八郎心不在焉,陈璟也略有所思。
李氏和清筠不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