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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一点也不意外。
询问到了周全的住处。
凉州城坐落在绿树之间,街道不大,但很整洁,白雪被人工堆到到道路两旁或墙角,正值春节,家家户户贴着红纸,挂着红灯笼。
街上有小孩儿在堆雪人,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趁人不注意,往雪人身上插了根鞭炮点燃,一下就把其他孩子堆的雪人炸了。
几个堆雪人的丫头片子惊呆了一会儿,立刻指着放鞭炮的男孩道:“徐三宝,你又炸我们雪人,以后再也不与你玩了!”
徐三宝对几个丫头吐舌头做鬼脸,几个女孩抓起雪球就追上去,他撒丫就跑:“再来再来,我拿鞭炮丢你们了,二丫你看,你的雪人,哈哈哈……”
追着徐三宝的几个下丫头回头一看,徐三宝的兄弟们已经将她们其他雪人都破坏掉了。
小姑娘们一看,辛辛苦苦堆的好几个雪人都没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委屈。
胆子较大的二丫喊道:“你们有本事就跟我们比赛堆雪人啊,看谁堆得又快又好。”
徐三宝吊儿郎当地说:“不玩你们小娘们儿玩的事,连调虎离山都不懂。”
徐三宝大约**岁,身上穿着灰色的棉袍,一张麦色的脸蛋脸颊冻得通红,穿着虽然不奢华,但十分朴素干净。
赵明月与后夕昼循着地址走到这儿,可门户上没牌号,也不知道周全的家在哪儿,看孩子们玩得热闹,她走过去问:“你们谁知道西巷十六户往哪儿走?”
被询问的几个孩子立刻看向了徐三宝。
徐三宝看赵明月与后夕昼,明月看向了他:“徐三宝,你知道十六户在哪儿?”
居然知道他的名字?可他又没见过这两个人,于是问道:“不知道。”
后夕昼淡淡看了过来,熊孩子一下就有点吓着了,几个丫头立刻说:“徐三宝家就住十六户!”
后夕昼立刻朝徐三宝走了过去:“带路。”
赵明月:“……”
徐三宝是怂了,可还偷偷回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姑娘们,然后咕哝道:“你们要去我家做什么?我又没见过你们。”
不是说周全孤家寡人吗?
难道是大院里住着多户人?
“你可认识周全?”
“你们找我爷爷?”
听说爷爷在大户人家当过差的,所以这两个看起来很有来头的人是找爷爷的没错。
爷爷?
赵明月看向后夕昼,不是孤家寡人吗?
后夕昼当听不见。
明月说道:“我以前跟你爷爷在一起工作过。”
“你们是从金陵来的?”徐三宝眼睛一亮,“爷爷以前在王府里当过差,我奶奶也是,我奶奶是晏王府里的厨娘。”
厨娘?
“你奶奶叫张梅?”
连奶奶的名字都知道,那一定就是真认识的人,徐三宝笑着点头:“嗯!”
赵明月再次看向后夕昼,鬼王确定周全是孤家寡人?
不过周全姓周,孙子不该姓徐啊。而且周全与张梅两个人原本也不是一家人。
徐三宝领着客人进门就喊:“奶奶,爷爷,来客人了!”
“谁啊?”屋内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嗓门洪亮,确实很像是张梅的。
“认不得,说是从金陵来的。”
说着人已经跑进去屋里去。
这是一家小小的四合院,依旧也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分正屋跟东西厢房,还有一个厨房。
张梅的声音是从正屋传出来的,没一会儿们就从里边打开,接着挡风帘子掀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妇人走出来,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衣袍,头上裹着蓝色头巾,比以前瘦了许多,看确实就是张嫂。
张嫂看到明月愣了好一会儿,忽而一阵激动地指着她:“小公子……”不过眼前是个姑娘,然后又不大确定,“是明月吗?”
“是明月,张嫂。”
张嫂忽而有些热泪盈眶地走过来,不过走了两步噶然止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明月:“那……那什么……”
脸色瞬间全白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跪下来:“多年不见,晏王在那边可,可可还安好。”
明月秒懂。
肯定是因为她身后站着后夕昼,估计张嫂当成是楚子晏的鬼魂了,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吓人啊?
明月刚要解释,后夕昼走上前来,挺拔的个子站在她的身侧:“本王一切安好,多亏得明月照顾,今日她用阴阳术将本王带来与你们见上一面。”
原来是这样?
那就不是什么回来报仇的吧?
再说,当年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啊,对晏王也算忠心耿耿。
张嫂慢慢抬起头却不敢看后夕昼,而是看向了明月,一脸的询问,他说得可是真的,明月是不是也真能看见?
这就是后夕昼叫上她的原因?
都说道这份上了,她总不能说,这个就是楚子晏?反正他本来就是个鬼,也算是没撒谎。
明月点头:“张嫂无需害怕,晏王是听说管家被马撞伤,特意让我带他过来探望周管家。”
“被马撞伤?”有这回事吗?“周管家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赵明月回头看向后夕昼,后夕昼直至余光睨了赵明月一眼,继续淡定道:“本王分明亲眼所见,周管家在何处?”
从正屋的门帘后边探出一个脑袋,徐三宝说:“爷爷回来了!”
明月回头看过去。
穿着蓝色衣袍的周全拢着袖子走了回来,因为天寒地冻所以脖子微微缩着,戴在头顶的帽子还是以前在晏王府戴的,胡子花白了,看到院子里站着两个人影他大老远就在打量。
姑娘的背影他是认不得,可姑娘身旁那身影……
越看越像,越近越清晰,近了再看,哎呀祖宗保佑!周全一把跪在雪地里。
得,后夕昼估计就想要这样灵异吓人的场面,谁见到一个六年前就死了的人突然活生生站在眼前不腿软?
不过,周全却并不害怕。
只是恭敬地叩首。
“老奴真是祖上积德,阴阳相见此乃多么厚的情分,有生之年还能见上殿下一面死而无憾,多年不见,老奴给主子请安了。”
后夕昼举步上前,弯腰将老管家的手给扶了起来。
周全起身抬头,将帽子往后拨了拨,抹了下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笑了一脸的皱纹。
“怎么殿下去了那边,长大了不少。”
后夕昼嘴角微微一弯:“伙食不错,还得明月照料,本王一切安好。”
“好就好,好就好,快进屋,外头冷……殿下请。”
周全毕恭毕敬地做出请的手势,后夕昼大步在前,他恭敬走在后头,还是以往那个模样,只是老人忍不住看着走在前头的人影,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惋惜不已。
看后夕昼走了两步,他怕离得远了,连忙抹着眼泪跟了上来。
原本赵明月还想鄙视一下后夕昼,可见到眼前这样主从相逢的画面,居然让她有了很多的感触。
周全一点也不畏惧后夕昼这样的“死人”。
而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后夕昼上前将老人扶了起来,虽然他一句话没没说,但他用的是双手。
不管是晏王楚子晏还是鬼王后夕昼,这两人虽然性格有差异,但其实都是眼高于顶的,且高高在上的人,为周全做到如此程度,也算是格外的敬意了吧?
周全见到后夕昼不诧异,见到明月也不意外,只是看了她好一会儿恭敬道:“老奴就说,当年晏王怎么就非要明月不可,原来真是个丫头。”
明月已经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切换男女模式,但周全这么说,她也只能无奈笑着给周全行礼。
“当年承蒙管家照顾。”
“都是一些苦孩子,进屋去说,请。”
屋子不大,不过收拾得一尘不忍的,看着很舒适。后夕昼自然被请上了主位,张嫂还有些心有余悸地填茶。
然后周全跟张嫂合着徐三宝还有一个更小的大约只有两三岁的女娃儿给晏王请了大礼,跟着晏王府的大规矩做的,一个动作都没少。
当然,除了徐三宝跟小丫头不算。
后来明月才知道,原来晏王府解散之后,张嫂用在晏王府攒的钱回家开了一间酒馆,不过,儿子不争气赌得让全家不得安生,最后还将那间酒馆给当了出去。
但还不知收敛,一心想着翻本,结果欠了一屁股的债想不开就投河自尽,儿媳妇也受不了追债的天天上门讨债,于是逃走了,留下了一双儿女给了张嫂。
周全得知此事,便帮着还了债,并将祖孙三人接到到了凉州。
如今周管家给私塾上课,张嫂在家带孩子,不过凉州城内有什么大的餐宴,都会请张嫂去掌厨。
几个人就这么生活到了一起,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也算是有个伴儿,周全确实也是无儿无女的,只是……赵明月又忍不住看向在一旁静静喝茶的晏王殿下,您说的被马撞到是几个意思啊?
看那人装得若无其事。
明月问:“晏王还担心管家的身体,说是梦见您被马车给撞了。”
“咳……咳……”
梦见……他堂堂鬼王能做这样的梦?
管家却十分意外:“确实早几日差点死于悍马脚下,不过说来也是天佑,在生死一线那刻,那匹疯马却忽而翻身倒地,老奴如此躲过了一劫,不然今日就见到了殿下与小公子……与明月姑娘。”
后夕昼只是静静喝茶。
明月不用想也明白,那马怎么就突然倒地?
管家道:“老奴从晏王府出来后也一切安好,身体好,无灾无难,殿下无需惦念。”
“嗯。”后夕昼淡淡应了声。
连一场马踏事件后夕昼都能为他接触,周管家说得无灾无难或许跟后夕昼不无关系,他这人很奇怪,说是看淡生死,但却最是看中有些人的命。
张嫂忙着下厨,徐三宝管不住三岁的丫头徐小宝,爷爷周全去帮忙。
室内只剩下明月与后夕昼,还有桌上的尽可能好的糖果,明月说:“周全的命数其实已经到了吧?”
“……不会。”
“你为何要这样做?”
后夕昼垂眸看着周全这老伙计给他泡的茶,明月不爱喝,太苦太浓,可他喝了很多杯,因为这确实就是周全泡的茶。
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个弧度。
“他要没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茶喝。”
明月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微微扬起的浅淡嘴角,被茶气熏得温润的面容仿佛就是那个,经常坐在梨树下喝茶的楚子晏。
长睫慢慢抬起,狭长的眼睛是清润的色泽,望着明月轻声说:“只是想被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