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他身边,做一辈子战仆,他心里也不会有你的。”红焱毫不留情地奚落着千夜,“御龙丹你就用过一次啊,不过依我看,连那一次都是假的吧。”
御龙丹是专为魔窟中的女子准备的,无论是战主还是战仆,只要历经男女□□,转日一定要服下御龙丹避免受孕,这是魔窟的规矩,这是魔主的命令。
魔窟中的女子不可受孕,更不可产子。这一点一直被严格地执行着,但凡哪位战仆留宿在战主那里了,一定会被登记在册,隔日准时服下一枚御龙丹,而为了方便彼此监督,谁领用了御龙丹,也是要签名登记的,方便日后询查。
千夜的名下只有一次服用记录,唯一的一次。
说起来可笑,如此带着侮辱意义的御龙丹,却成了所有战仆炫耀战主对自己宠爱程度的一种标准。似乎服用的次数越多,这位战仆就会在战主心中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一样。
千夜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最后的尴尬懊恼。她越来越吃不消,因为她和千叶之间一次也没有。
当然,她留宿千叶的天人殿十分频繁。但千叶从不碰她,根本就用不到御龙丹,久而久之,这成了千夜在所有战仆间抬不起头的理由。
可笑荒唐,却令人窒息,如芒在背。
理智告诉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根本无须在意,可是随着时光见长,她的理智变得越来越少。再不做点什么,似乎和千叶间便再无可能了。
他从修了天人诀之后,变得越来越冷淡,冷淡到连个笑容也没有了。千夜感到害怕,她心中默默恋慕的那个人,开始变得面目全非,再也不复往昔温情的模样。他越来越挑剔,越来越洁癖,甚至在更衣时她多碰他一下,都会引起他的反感和不悦。
他这样一路变下去,会不会哪天连她也容不下了?千夜十分不安,不,她是对她和千叶之间的关系感到不安了。战主与战仆……可魔窟从来没有如同他们这般奇怪的战主与战仆!这种原本密不可分的关系,让千夜感到了深深的质疑。
“千叶大人一定是因为修了天人诀的关系,才会对千夜姐姐这般不上心吧?”这是别的战仆窃窃私语,被她听到后,和她关系尚算不错的战仆安慰她的话。
可是她越听越不开心,“听说那本身就是一门修了会性冷淡的功夫……”
千夜再也忍耐不了了,她决定试一试千叶,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今日是我生辰。”早上为千叶更衣时,千夜找机会对他道。
“嗯。”千叶漫不经心应了声,“晚上让芸姑多炒几个你喜欢的菜。”
千夜抿了抿唇,“你晚上能早点回来吗?”
千叶望她一眼,挑了挑眉。千夜明白,那是他问你何事,但是懒得问出来时的惯用神情。
每夜,千叶其实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候她等的都睡着了,甚至都不知道他何时回房的,若不是看到床榻上留下有人睡过的痕迹,她会以为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他喜欢去书楼,有时候一呆便是一整晚。有时候她明明提醒过他,她今夜留宿天人殿。听他应下,以为他听到了,可最后他一样会晚归甚至不归。
他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这样下去他们终将渐行渐远,或许有一天就会……千夜很怕,她不想那样。
变则通,不变则壅;变则兴,不变则衰;变则生,不变则亡。
或许该是时候变一变她和千叶之间的关系了,因为他们目前的关系已经濒临瓦解,如高楼盲走,危险万分。
“我生辰想和你一起吃晚饭。”千夜语调里有些掩藏不掉的哀怨,“我们很久很有一起喝一杯了。”
“小事情,一起吃饭而已,干嘛那个神情。”千叶束好腰带,“天人殿后的桂树下还埋了一坛酒,还是我们小时候住这里时埋的呢,还记得吗?”
千夜闻言心中又有了憧憬,“你还记得?”
千叶挑眉,“我又没失忆,为何会不记得?”
千夜有些情动,想去抱住他,可是千叶却后退一步,不动声色躲开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们现在已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纪了,不要总是抱来抱去。”
千叶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要不是魔窟有留宿这种怪规矩,说实话,千夜你真的不该夜宿我这里了,你是个姑娘家,这事对你不好……算了,回头我让芸姑摆个卧榻来吧,就放在窗边那里,睡在那里夜晚还能观星,是不是很妙?”
妙个屁。
千叶径直推门走了,没有看到身后千夜早已惨白的一张脸。
入夜,千夜独自坐在天人殿后的桂树下,一边喝闷酒,一边等着千叶。酒不知不觉已经去了一多半,可是他还是没来。
“答应的好听,却从来不做,”千夜狠狠将杯酒蹲在支起的案桌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怕我会越来越恨你……我真的很想恨你……”
头仿佛千斤重,她细嫩的脖颈就要支撑不住,一个不稳向前栽去,眼看就要砸在酒杯上,却自身后拢过来一只手。那手生得好看,骨肉均匀、骨节分明,修长又秀美。
千叶的手护住了千夜的额头。千夜只觉得贴在额头的掌心,似冷还暖,带着令人眷恋的气息,笼罩了她所有的呼吸。
或许是借着惯力,又或许是她下意识想要靠近他,她的头微微后仰,顶在了千叶怀里。
千叶的声音带着微微责怪,“你怎么喝得这么醉啊?”
他似乎一边说,一边微微碰了碰那坛子酒,嚯了一声,“女壮士,你真是海量啊。”
千夜借着酒意,在他怀间用力扭转身,随后面对着他,然后展臂抱紧他。因为他站她坐,所以她用力抱住的,只是他的腰腹。她的头在他腰腹间不停蹭动,口中哼哼着,“千叶,你明明答应了早归,可……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
千叶无奈叹口气,“抱歉,看书入了迷,忘了注意时辰……你醉了,我们回房休息吧,好不好?”
“不好!”千夜皱眉拒绝,“我一年才过一次生辰,你一口菜也没吃,一口酒也没喝,是不是根本不想陪我过生辰?你说啊!”
千叶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女人是不是年龄越大越难搞啊……唉,我真是怕了你啊女壮士,行,你要是还能喝,我就陪你继续,行了吧?”
千叶终于坐下来,自斟了一杯酒,然后和千夜对碰杯子,一饮而尽。
“菜都凉了,要不要去热一热?”
千叶摆摆手,“不用了,你吃好就行了,我嘛,蹭蹭你的生辰酒喝喝就好了。不过说起来,这酒有不少年头了,味道还真不赖。”
千夜盯着千叶将酒饮尽,才道:“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埋酒时,你说过的话吗?”
千叶斟酒的动作顿了顿,他无声饮尽杯中酒,才道:“生而为人,福祸难消,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同行风雨,互念为安,吾心不离,汝心不弃。”后面的话,是千夜接着说的。
暗夜、徐风、酒香、故人。所有种种萦绕于她柔嫩的嗓音里,那一刻很静,她不说话,千叶也没说。
许久,千叶才道:“千夜,你不要多想,我……”他说话时,温薄的掌心覆住了她的手背,可是她却没听他说完。
“我醉了,千叶。”千夜有些娇声道:“抱我回房,好吗?”
千叶下意识蹙了蹙眉,却没拒绝。揽了她的背,将她打横抱起,朝后殿卧房走去。
她借醉紧靠在他怀中,皓腕高抬,圈住了他的脖颈,醉言道:“千叶,我重不重?”
“还好。”
她不依,“到底重不重?”
他扑哧一声,似乎被她气笑了,“不重,不重,轻得很。”
“骗我,你现在惯会骗我。”她口中说着生分的话,可是手臂却将他搂得很紧。
千叶无奈一笑,陷入沉默。他想到刚刚千夜问他的话,那年埋下酒坛时的话。那些话是养父说与他和千夜听的,或许养父早有所觉,自知大难将至,所以才让他和千夜许诺,彼此将会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吧?
他有些难过,因为他又想起了养父。那段最后的有养父的记忆里,同样有千夜,她是那段时光唯一的分享者,有她在,他才觉得养父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不是童年幻景中的一场梦。因为有她在,他才确定儿时所有美好的相伴都不会随着残酷磨砺而消散,不会在某一日被将来那个残忍无情的自己,彻底遗忘在时光的夹缝里,再也找不回来。
可是千夜在改变,无论他怎么努力补救,她都在向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远离着。他很无奈,很挫败,不知道该怎么将她掰正回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回到原本的轨道,然后永远不弃、永远不变。
将千夜抱到床上,千叶想要抽身,她却不肯松手,他猝不及防,差点反跌到她胸前,幸好他及时撑住双臂,定在她颈侧。
他蹙眉,好看的眸子打量她,可是她却再度用力搂住千叶的脖子,螓首贴在他颈侧,喃喃道:“千叶,你知道吗,你真是让我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