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瑄不知道的是,她当下并没有昏过去,相反,在亲眼目睹了魏王被杀的惨状后,她依然不闪不躲的站在魏王面前,面对着那个穿透他身体的魔爪,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她微微眯着的眼睛里,一片血红。麒瑄,是走火入魔了。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谁都没有来得及动作。忽然裴世勋仰头一阵怪笑,那只穿透魏王胸膛的手猛地一抖,快速收回,却一步向前,直直攻向麒瑄!众人在一片血腥之中尚不及动作,麒瑄却已经横起剑,挡过了裴世勋这一击,同时剑锋一抖,刺向了裴世勋的胸膛。与她的动作同一瞬间,裴世勋的左掌已经攀上了麒瑄的手臂。麒瑄一击之下并没有伤到裴世勋,见裴世勋攻来,连忙收回手臂。虽然这些动作快如闪电,但麒瑄的手臂依然被裴世勋的指甲划出了深深的划痕,很快,鲜血就涌了出来。但麒瑄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闪过裴世勋之后,飞身便跃起,宝剑直直砍向裴世勋的脑后,正对着的,正是他的延髓!
裴世勋却诡异的哈哈一笑,竟由着麒瑄用宝剑将他的延髓砍个正着!
只听“咣当”一声,麒瑄这一击,竟像是砍在了石头上!
而等不及麒瑄闪开,裴世勋已经狠狠一拳,击在了麒瑄的胸口上!“噗”一大片鲜血从麒瑄口中喷出,喷了裴世勋满脸。青色的面皮和獠牙上被血染红,尖利的大笑声从他口中发出,裴世勋此时像极了一个刚吃完人的魔鬼。但奇怪的是,没等裴世勋笑多久,四肢却突然开始痉挛颤抖起来,竟抱着肚子痛苦的弓着身子。原来,裴世勋的“七寸”与别的中蛊之人不同,不在脑后延髓,而在肚脐两侧的天枢穴,此时,他只觉得最先是被麒瑄的血染到的脸部如几千只蚂蚁在啃咬一般又胀又痛,紧接着天枢穴竟肿痛无比,连带着向下的气海穴也疼痛起来,这在他吃了人蛊已经刀枪不入之后,着实怪异。裴世勋虽然不解,但也知道这不是好事,捂着肚子强撑着欲躲进尸兵们的身后。但早已失去神志的麒瑄却不依不饶,毫不顾忌已经被裴世勋打得身受重伤,举剑挽起一阵剑花,便将裴世勋围了进去。
裴世勋心中又急又恼,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直接去抓麒瑄的剑。但偏偏麒瑄武艺超群,剑术更是独步天下,裴世勋这回也吃了些亏,却依然没能抓到剑,反而被麒瑄舞起的剑花扫中了天枢。虽没有击破天枢,但也让裴世勋狠狠疼了一下。裴世勋一惊之下,顾不得其他,两手索性根本不去顾及那锋利的宝剑,仗着浑身难以刺破的硬甲,穿过宝剑,一只长着尖锐指甲的手,从麒瑄的下颚到脖子,狠狠的划下四道深深的血口子。麒瑄却猛的睁开眼,两眼布满鲜红,怒目狠狠盯着裴世勋。
裴世勋竟被麒瑄这狠狠一盯怔住了。
麒瑄哈哈一笑,迅速双手握紧宝剑,从裴世勋头顶由上到下狠狠一挥!裴世勋倒没有惧怕,没有把头移开,只是向后一躲护住了天枢。这一下动作太过明显,让麒瑄看出了破绽,接下来便直直攻向裴世勋的腹部。裴世勋一声厉吼,猛地跃起,竟双腿直直的从麒瑄头顶越过!因这二人斗的难解难分,周围众人根本无法插手,只得一边抵抗黑压压冲过来的尸兵,一面分出心思来留心麒瑄的安危,如今眼看裴世勋异于常人的动作和攻击,都为麒瑄提起了心,李黑和钟离惜更是一左一右来救麒瑄。麒瑄也急忙闪身,险险的躲过了裴世勋这一击。但紧跟着裴世勋却就势翻倒,飞起一脚直扫麒瑄下盘,麒瑄两腿直分,以剑相拦,裴世勋手掌一撑地,又直直跃起,这一次,尖锐的手狠狠地在麒瑄的肚子上抓出一个血窟窿,顿时,麒瑄腹部一片血肉模糊。但随着麒瑄晃动的身子,原先身上的伤口溅出血来,好巧不巧,飞进了裴世勋的眼睛。
顿时,裴世勋只觉得左眼一阵刺痛,似乎有许多四窜的小虫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爬出,“哇”的一声尖叫,踉跄的闪进了那些尸兵的身后,口中却呜呜的怪叫,引得那些尸兵的攻势更加凶猛。
麒瑄却如同被抽去了力气,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眼前一片血红,手臂似乎也没有举剑的力气了。
李黑和钟离惜一众人同所有的瀚海士兵一样,身上都布满了伤痕,就在麒瑄觉得浑身发软快没有力气的时候,却在一片血红里看到正直视前方奋力拼杀的钟离惜背后,一个尸兵正向她扑近!麒瑄大叫一声,欲提剑相救,却几乎动不了身子,险险的格开那个尸兵,却只听到钟离惜一声惨叫,麒瑄回头,便看见一个尸兵从另一个方向扑向了钟离惜,生生扯断了她的左臂!
麒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虚弱的喊了一声“分头撤退”,视野就被红色覆盖,直直的扎倒在了地上!直到这时看到麒瑄眼中流出的鲜血,众人才知麒瑄之前早已走火入魔!
这一战,瀚海十二万大军,以血肉之躯,生生毁了二十多万的尸兵,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全军覆没!除了麒瑄身边的五千多个将士,其余人都没有能够活下来,包括魏王和飞禅。这一战,漠南台那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女汗王卓雅,也不知所踪。在两百多年后,在这片大漠上,当风沙吹起,还有人见到过这场战争留下的白骨,足见此役之惨烈!
麒瑄被寒月救回后,无怀大师便施内力为麒瑄救治,随着内力在麒瑄体内越深入,无怀大师心中便越是后怕。麒瑄这次走火入魔,是因眼见魏王为救她惨死而起,经脉在急火攻心之下错乱,内力随着错乱的经脉在体内游走,因着人的本能与裴世勋进行对抗。虽然因为内力不受控制的聚集到一处,才使得麒瑄一时能抵挡得住裴世勋,但正因为内力过于集中,威力过大,竟把麒瑄的气海毁了。练武之人气海被毁,基本上功力就被废了,而麒瑄体内的内力在气海被毁之后无处安身,便只能在她体力四处乱窜,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连全身经脉都被毁掉。无怀大师手贴在麒瑄后背,麒瑄体内汹涌的内力在他的引导下,渐渐平息了下来,随着经脉缓缓运行,可是这股内力没了气海去存放,又该引向何处?这让无怀大师犯了难。
暂时将麒瑄的内力封住,无怀大师将这件事告诉了寒月等人。寒月心中焦急但却毫无办法,若是连无怀大师都没了主意,又有谁能救麒瑄呢?
这时,李黑开口道,“女皇陛下,无怀大师,属下,属下知道,隐逸门门下的天极宫,运功之法与中原武功不同,是将内力经由任督二脉储于百会。我想,若陛下气海被毁,可以先用这个法子。”说到这里,李黑却搓搓手,欲言又止,寒月道,“还有什么,你尽管说出来,不必担心。”李黑点点头道,“其实天极宫修炼内力的路数与陛下内力的属性不同,他们的内力走的是‘柔而无踪’的路子,内力会于百会时,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不好,反而还可以有助于练功。但陛下的内力是浑厚刚劲之派,百会是人之根本,属下担心万一承受不住怕会对陛下有不好的影响。”
寒月一听,急忙问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李黑却吞吞吐吐的答道,“属下也不肯定,只怕陛下若再急火攻心,一时血气上涌,怕会,怕会神思错乱。”
寒月大惊,看向无怀大师,“师父,这可怎么办!”
无怀大师却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又看向李黑,“筑气于百会,你有把握吗?”
李黑点点头,“属下幼年曾跟随门主,”提到李廷山,李黑的声音暗了暗,“跟随门主游历雪鸾山天极宫,在天极宫学过十年的内功。属下的内功,便是走的天极宫的路子。所以,将陛下内力牵引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属下便能将这内力筑于百会。”听他这么说,无怀大师笑了笑,“正好老衲在此,打通瑄儿任督二脉之事,就交由老衲吧。”说完,无怀大师看向寒月,“月儿,眼下瑄儿的情势,别无他法,然老衲自信瑄儿不是那福薄之人,此法于瑄儿,也是缘法,不如安心一试。”
寒月心中牵挂麒瑄,只觉得心如刀割,心知无怀大师说的对,只得点点头,强忍住泪说道,“好吧,就用这个法子吧。”说完,又深深一叹,“已至山穷水尽之地,总该迎来柳暗花明了。”心中却早已默念了无数遍“求菩萨保佑”。
这无断绝的苦难,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这些天里,钟离惜的断臂处褪掉了血茄,并得到了慕容非烟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连如厕,慕容非烟也非要扶着她。这若是放在以前,只怕是钟离惜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可是如今,却让她开始躲着慕容非烟了。飞禅死了,麒瑄昏迷不醒,胡远留在镇南都护府,连小虎这个小孩子都不在身边,钟离惜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这一日,慕容非烟去看了麒瑄回来后,就发现钟离惜不见了。心中暗叹一声。这几日钟离惜的刻意疏远她又怎会没有察觉?想钟离惜一向自视甚高,如今却断了一只胳膊,对她是多大的打击,不光是身体上受的痛让慕容非烟心疼不已,想到钟离惜心里的苦,更让慕容非烟恨不得替她受这份苦。摇摇头,慕容非烟走向大营外,她知道,向西一百米有一个小土包,钟离惜一定在那里。
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钟离惜瘦削的背影。背景是一片荒凉的大漠,灰色的天和灰色的地,广袤的像要把那个瘦削的背影吞噬掉。慕容非烟的眼泪忽然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像是被心里的什么东西驱赶着,慕容非烟忽然大步跑了起来,钟离惜错愕的转过身时,就迎上了一个温软的怀抱。慕容非烟狠狠的,紧紧的抱住了钟离惜。忽然就放声起来,嚎啕大哭。哭的钟离惜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你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慕容非烟的眼泪砸在钟离惜的脖子上,砸进了她的心里,心也跟着酸了起来。空荡荡的袖子被大漠的寒风吹着,飘着,钟离惜忽然觉得自己真可怜。笑了笑,抬起右手,抚上慕容非烟因哭泣而颤抖的背,嘶哑着开口,“烟儿,我现在连一个完整的拥抱都不能给你,你还留着我这个废人做什么啊。”慕容非烟听她这么说,却只觉得心里更疼,哭着喊出来,“我可以抱你啊,我可以抱你一辈子啊!钟离惜!我不需要你永远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我要你留下来,是作为爱人留下来,只是爱人,是看到你就会笑,想到你心里就发甜,十指紧扣就想和你一辈子都这样走下去的爱人啊!”
钟离惜听着耳边夹杂着风声的这些话,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又回来了,慢慢变得很暖,暖的发烫,烫得让人流泪。紧了紧右手,钟离惜把眼泪藏进慕容非烟的衣领,“好呀慕容非烟,这可是你说的,我这人最爱记仇啦,我会把你这些话,记一辈子的。”
慕容非烟看着钟离惜的脸,第一次主动的,把唇印了上去。
过了许久,两人的身影渐渐变小,只能远远的看见,钟离惜赖在慕容非烟的身上,懒懒的嚷着,“我就不起来,你刚说了要保护我,翻脸就嫌弃我了,女人可真是善变!”
而另一边,离娘和离凤也坐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对付裴世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