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西瓜尼姑
霍三娘想了想,道:“虽说平南侯为人冷酷了些,但少有不好的言论传出,日后也不必担心妻妾之争,况且大长公主又长伴青灯,论谁嫁过去了都能直接当家做主,倒是个好人选。”
她看中的这几点,也是别人看中的。
庄静向往又失望道:“是呀,他多好,只是女儿连他的眼都不曾入得。”真怕被别人抢了先。
“良缘天赐,急什么。再不济还有人力来助——陈妈妈,你着人去打听打听平南侯近日的动向,若是有他参加的茶会、花会,花多少银子都要弄个帖子来。”
董妈妈擅打理内宅,需得在外活动之事,霍三娘向来都是交给陈妈妈去办。陈妈妈得了令,应了声转身便出去了。
霍三娘又安抚了女儿一阵,叫董妈妈拿了几套贵重的首饰给庄静,告诉她必要时不要怕招摇,只管往外戴。
庄静得了这些笑逐颜开,撒个娇道:“娘,我的月钱还要涨,不然哪里够买常用的胭脂口脂。”
霍三娘拍着女儿的手背道:“涨涨涨,只要你能说个好人家。只管去我库房里取就是。”
大房花销太大,大部分都不是从公中出,因此不管多么奢侈,庄府也没人敢置喙。
等到庄静止了哭,擦净了脸,她又担忧道:“娘,如今庄颜也十四了,怕是二伯母也要替她操办这件事。”
霍三娘如何不晓得?若是平南侯真看中了庄家的丫头,庄颜将是庄静最大的敌手。
从家财万贯的商户之女到正三品的官太太,霍三娘从来都是被人捧着追着,困于一隅之地,膨胀了数十年,她压根不知道天高地厚,只以为庄家千金看上了,便一定能成。
殊不知京中看好庞致的权贵不知几何,毕竟平南侯少时的才华很叫人惊艳,若不是他长大之后行事内敛,修身养性,此时怕是已经冠盖满京华,哪里轮得到凉国公陈家、忠勇侯方家、帝师薛家的子弟弄出个什么“京中三绝”的名头。
即使庞致如今不沾政事,但他皇帝亲侄的身份加上平南侯的爵位,只他想入仕,权势滔天又有何难?
霍三娘不曾读过什么书,《女戒》也只是嫁进庞家假模假样翻看过几遍,精明有余,别的样样不足,当即又乱出主意道:“你只打扮得好看些,你且记住,这世上的男子没有不沾酒色的。就算是要嫁去当主母,端庄不能少,容貌也不能落了下乘。这我又要说起你爹,瞧那两个姨娘,哪个不是比花还娇艳。”
庄守仁这些年为了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投入的精力很大,对三个孩子不曾管顾许多,偶然问起几句,稍有不悦,也是打骂的手段,导致庄静如今的眼界也只随她娘一般,看近不看远,看浅不看深。庄静又十分依赖母亲,自然母亲说的都是对的了。
母女两个聊到此处,庄宝吉从族学里回来,把伺候的小厮甩得老远,一路蹦跳,手上擒着个彩珠串起来的小人。
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庄宝吉一下子扑到霍三娘怀里,献宝似的:“娘,快看,像不像孔子?”
霍三娘只淡淡瞥了一眼,敷衍道:“像。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早?饿了没有?”
庄宝吉避重就轻,道:“饿了,我想吃肉肠粉。”
霍三娘当即吩咐下人用鸡汤煮了肉肠粉端来。
这姐弟两个只差了一岁,都是小孩心性,平常最爱吵闹争宠。庄静习惯挑刺,冷哼一声道:“怕是吉哥儿又逃学了。”
庄宝吉被人说中秘密恼羞成怒,赖在霍三娘怀里涨红了脸,道:“娘,姐姐又冤枉我,你快骂她!”
比起二女儿,霍三娘肯定更疼小儿子,假瞪了女儿一眼,道:“你且少说两句,也这个时辰了,该下学了。”
每次和这个弟弟一比,庄静总觉得自己不受受重视,腾地站起身,斜了庄宝吉一眼,道:“娘,我先走了,免得爹爹待会儿回来拿他发作,没得连累了我!”
庄宝吉最怕父亲突然的发作,听了这话又恼又怕,蹬着脚不依不挠,带着哭腔道:“娘,打她,打她!”
庄静见不得吉哥这幅涕泗横流的鬼样子,嫌弃地扯了扯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三娘和庄守仁关系尚算和睦,但绝不是情深,男子又多爱如花美眷,她只能将心思多放在后宅和女儿身上,眼见着女儿马上要出嫁,方越发疼爱小儿子。
六月里,天渐热,即使到了夜里也都还有些闷热。兰儿打着轻罗小扇,等到常喜堂的人来传饭,才搁了扇子,随庄颜一道过了夹道去了隔壁的院子。
二房相对其他两房过的简朴些,所以庄颜的院子里都没有开小灶,若不是三房自己出资买了隔壁的院子,凿通了和庄府相连接,她说不定还要和三房的庶出六妹妹庄佩同住这碧泉居呢。
到了东次间里,庄守义已经下了衙,换了深蓝色暗纹直缀,端坐在罗汉柏椅子上。这套桌椅是黄衣的陪嫁,已经用了许多年,表面失了些许光滑,甚至有浅浅的划痕。
庄颜的那些小聪明只有她自己知道,可不敢在不苟言笑的父亲面前造次,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方坐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庄守义凝神想着朝廷里的事,忽然将视线转到女儿脸上,唇上一字胡子动了动,道:“颜儿十四了。”
低了低头,庄颜应了声“是”。
下人端着瓷盘依次进来,东次间里只听得见漱口的声音,再过会儿,便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饭罢,一家三口往院子里去纳凉,下人们搬了几个有靠背的竹椅子,放在大槐树下面。
庄颜扶着母亲坐下,这才挪了挪椅子,坐在黄氏身后还要往后一点的地方。五个丫鬟轮流打着扇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声。
“颜儿有个弟弟才好了。”庄守义又问:“颜儿想不想有个弟弟?”
她父亲很少问她的意见,庄颜点点头,顺着庄守义说:“自然是想的。”
庄守义仿佛笑了笑,双手放在膝盖处,舒适地靠在椅子上。
黄氏知道庄守义有多期盼这个孩子,但她也怕庄颜受了怠慢,转头对着丈夫道:“颜姐儿是你我的第一个孩子……”她还欲再说,庄守义打断了她:“我省得,她也是我养大的。”
黄氏低下头,再没有多说。
庄颜微微捏紧了帕子,母亲较之父亲要更疼爱她些,只是父亲严肃霸道又刻板,她的婚事还很难说……
庄守义觉得坐够了便起身打了招呼,去了前院的书房。
摇了摇脑袋,抛开刚才的胡思乱想,庄颜拉着黄氏的手轻声问:“此事母亲告诉过大伯母和三婶没有?”其实不消她们说,起码的人应该已经知道黄氏怀孕了。
院里微风浮动,带着淡淡的凉意,黄氏答说:“还没有,想等稳一些了再说。”
庄颜咬咬唇,随即建议道:“依我看还是早说的好,多从公中支些银子出来,不然您的私库……”家中窘境,她不是不知道的。若不是小时点点滴滴的困窘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无措,好好的官家小姐,哪儿有那么活络的心思?
黄氏想了想,最终同意了。心里只默默盼着这一胎真是个男孩儿,否则大房的嫂子又不知道会拿什么样夹枪带棒的话来刺她——其实男孩儿女孩儿她都喜欢的。
坐了有半个时辰,庄颜也辞了黄氏回了自己的院子。
其实她的碧泉居离庄府院墙很近,夜里没到宵禁的时候还能听得见外面的吵闹声,只是她爱一个人住,清净自在,才挑了这个院子。亲自给院子改了名字,又种树植花,把自己的小院侍弄得生机盎然,在无论哪一季节,都有不同的景致,有时傻看大半个时辰,还会为自己这一方小院的雅致而傻笑。她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临睡前,庄颜喝了口淡茶,自己从头发上拔了素银簪子剔了灯,顺了顺如绸的墨丝,才躺到了罗汉床上。
将睡未睡,她仿佛看见了庞致那张冷酷又清俊的脸,若是得了这个男子的爱,侯爷夫人的身份不要也是可得的。
少女睡颜安稳,并不知刁难将至。
院墙外,庞致一袭黑衣驾轻就熟地跳下来,鞋袜上纤尘不染,夹道口窜出辆并驾马车,外面看着质朴无华,内里却是精致奢华,三壁浮雕四季花卉,横椅前一张罗汉柏描金矮几,矮几上搁着一套和田玉的茶具。
庞致端起乳白色的茶杯放在嘴边摩擦,熄灯前,她是怎么饮茶的?双唇直接衔着杯沿还是下唇先沾的杯沿?他可真想明日——哦不,现在就把她抱回家,但是不行,这样会吓到她,而且前世庄颜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嫁给了他,这一世,一定要让她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地嫁过来,给她最盛大隆重的婚礼才行!
听说小舅来了,庄颜立马快步走到大厅东边的暖阁去,带着笑踏进暖阁里,行了个礼,站在黄不羁面前道:“小舅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黄不羁表情柔和地哼了一声,“谁来看你?我是来看我姐姐的。”
黄氏见女儿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笑道:“你小舅方才还问起怎么不见你,你们两个可就别斗嘴了,坐下好好说说话。”
庄颜这才入座,笑问黄不羁:“舅舅来府上做什么?”问完她才发现,竟想起了另一个人。黄不羁是他们两个之间唯一的联系。
黄不羁摇头哀叹:“都说女大不中留啊,姐你瞧瞧,小侄女还没出嫁,已经把我生辰给忘了。”
噗嗤笑了笑,庄颜才道:“娘,小舅都二十一了,还没娶亲!”
最忌讳别人提这事,黄不羁道:“别拿那套来压我,你知道压不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