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J西瓜尼姑兰儿、莲儿两个丫鬟,分别着桃红比甲粉色挑线裙、湖绿比甲翠纹裙,先后应了一声,兰儿转身进屋,莲儿紧跟在了庄颜身后。
走在熟悉又安静的甬道内,庄颜脑子里开始想着别的事,听闻一心无挂、四大皆空的平南侯开始选妻了,也不知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他长公主母亲李婉的意思。
兀自摇了摇头,庄颜笑了,长公主在城外灵云寺内常伴青灯已久,即使庞致是她亲儿子又如何?但凡是这尘俗中的事,长公主都不会操心,如若不然,老平南侯去世的时候,她也不至于连个面都不露。
凭着十几年的记忆,庄颜游着神到了父母亲所居的常喜堂。门房见四小姐来了忙跑进去通报。
庄颜踩着灰白色的石砖走到正室门口的时候,邱妈妈从屋内快步走出来,笑道:“四小姐,夫人在屋里等您一道用早饭呢。”
庄颜眉眼舒展,应了一声便往里走,屋内圆桌上摆了几样小菜和两碗清粥。
庄府二夫人黄氏见女儿过来,从榻上起身绕过屏风走到罗汉柏桌边,笑道:“就在这里用饭吧,今日陪我去灵云寺祈福。”
“祈福?替谁?”有了平南侯选妻的风声,去灵云寺祈福的人多了。只是不知道母亲为何也要去,难道黄氏也听到了庞致选妻的风声了?可自己只是从五品礼部郎中之女,王宫侯爵家的正妻,万万是轮不到她,若是去做妾,黄氏也是绝对不肯的。
黄氏柔柔一笑,道:“先吃饭。”
庄颜也不急,漱口擦了嘴,等到黄氏动了牙筷,她才动手。
母女两个安安静静吃完了早饭,漱了口,擦了嘴,等下人撤了残羹冷炙,黄氏才道:“今日是要替你弟弟祈福。”
“哪个弟弟?吉哥儿?”庄颜不解。
庄颜的爹庄守义是庄家排行第二的庶出子,与黄氏成婚十余载,只得了庄颜这么一个女儿。庄守义耿直木讷,严于律己,婚后不曾纳妾,膝下子嗣单薄,所以庄颜并没有一母同胞的弟弟。
但她大伯的次子庄保吉比庄颜小几个月,年十三,在庄颜这一辈里行五。如果不是这个堂弟,那是哪个弟弟?
黄氏脸蓦地一红,庄颜惊喜掩面,随即牵起黄氏的手端详她的小腹,惊喜道:“娘,我……有弟弟了?”
黄氏羞涩地点点头,喜不自禁道:“终于盼来了,终于盼来了。”
“娘,你怎知是弟弟?”
黄氏脸上的笑容淡下来,道:“你爹说还想要个儿子,一双儿女凑个‘好’字,他连名字都想好了,我便盼着是个儿子,听闻灵云寺的观音很灵的,今日你陪我去求一求。”
庄颜捏了捏手心,她也希望是个弟弟,因为大伯母霍三娘平常没少拿这事挤兑她娘,若是个儿子,母亲在家里也可少受些气。
这灵云寺庄颜自然是要去的,正巧黄氏又有孕,那她更该去了。
庄颜回到碧泉居,叫丫鬟兰儿把她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也一同带上了马车。
一路上,庄颜说着各种各种的趣话逗黄氏,想减轻黄氏内心的紧张。
黄氏看着比以往更雀跃的女儿,感动道:“颜儿,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娘还是会一样地疼你。”
庄颜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道:“娘,我知道。”
黄氏叹了口气,拍着女儿的手伤感道:“可惜你已经大了,留不了两年了,娘已经习惯你在我身边撒娇玩闹的日子了,这个孩子来的真是及时。”
有时候不是孩子离不了母亲,而是母亲离不开孩子。
吸了口气,庄颜略红着眼眶低头道:“女儿才十四,还小呢。”
黄氏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道:“我的颜儿已经十四了——你放心,在你及笄之前,娘肯定替你物色好人家,若是我身体不济,也会叫你爹多上心的。”
庄家三兄弟,大房庄守仁乃嫡出,与妻商贾之女霍三娘居于庄府福喜堂内,和庶出的两个弟弟向来不亲近,还不说大夫人霍三娘向来刻薄,庄颜的婚事丁点都不能指望大房。
三房庄守礼虽和庄颜的爹乃一母同胞,可两人脾性相去甚远,三房又在西边买了隔壁的宅子,和庄府凿通了一墙之隔,共称为“庄府”,实则行了分家之实,庄颜一家子和他们咫尺天涯,两房关系也不必细说了。
好在庄颜打小随着父亲习文,跟从外祖父习武,在女子中算是文武双全。逐渐养成了细腻兼阔达的性子,是个极有主见和心思的人。婚事她倒不多担心,以她的眼光和能力,寻不世间最好的儿郎,也不至于是最差的儿郎。
一路闲话不表,母女两人终于到了灵云寺。
庄颜带着浅色的面纱,搀扶着黄氏下了装扮简素的马车。
一下车,黄氏微微讶异,这灵云寺怎么热闹得和年节时候一样了?她想了想,今日虽正好是月半,但并不是什么节日呀。
黄氏目光移到女儿脸上,只听庄颜道:“娘你这几日在家养身体所以不知道,听说平南侯要选妻了,不信您看看这周围的人,有没有那么一两个是身形相熟的?”
黄氏依眼扫了一圈,睁大了眼睛道:“还真是……”忽然捂了嘴道:“啊呀,是静姐儿。”
顺着黄氏指着的地方,庄颜看了过去。
庄静身着红底绿绣藕莲裙子,犹如荷花荷叶相互照应,好不娇艳!她乃庄守仁次女,行二,长庄颜一岁,将将及笄,因性格骄纵还未定好人家。月十五来祈福,怕也是为了和平南侯庞致“偶遇”来的。
平南侯的母亲长公主就隐居于灵云寺内,庞致有时会在月半来此探望她。今日又逢五月十五,外头还传出平南侯选妻的风声,待嫁的贵女没有不期待良缘的。
母女两人本想躲开,偏庄静眼尖,已经看到了她们。若是以往,庄静肯定避开了,但今日遇得“太巧”,便上前来打了招呼,朝黄氏行了个礼,又上下打量了庄颜道:“妹妹今日就穿这样来?”
庄颜但笑不语。她虽也有野心,但还有脑子。今日贵女奇多,穿的再艳丽醒目又如何?落到那人眼里说不定就被归类到“俗人”一堆里,平南侯既是四大皆空的性子,真要娶妻也是以端庄贤淑,宜室宜家的为先。
庄静讥讽道:“平南侯乃上之亲侄,定不会娶庶支之后,妹妹快回家去吧。”
莲儿是个直脾气,听了这话怒目圆睁,微微上前一步,瞪着庄静不言语。
庄颜笑道:“国母说英雄不论出处,你若有异议,当她的面说去。”谁不知庶出乃当今皇后的痛脚?!谁人敢提此事?
按说庄颜其实是个好脾气的,但凡人家不辱及爹娘或是践踏她的尊严,轻易不会回嘴。
“你!”庄静怒道。
庄颜又道:“堂姐,快去拜菩萨吧,万一美梦就变成真的了。”说罢,挽着黄氏带着丫头走了。
庄静在她身后气得咬牙,碍于大庭广众,不好再发作。
莲儿是个憋不住话的,当即冷哼道:“大夫人到底是商户之女,二小姐的性格真真像极了她。”
庄颜只瞥了她一眼。
莲儿骇地低了头,四小姐赏罚分明的性子她可太了解了,当即认错告饶。庄颜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此事就此揭过,不许再提。
黄氏虽是武将家族出身,但年幼多受母亲影响,嫁人后又不掌中馈,加之现在又怀有身孕,脾气愈发温柔,看起来倒不如女儿有威严。
……
灵云寺一月开放五日,月半这日正是籍了平南侯的光,入寺做买卖的百姓络绎不绝。大门口处多是卖的犬、猫、禽的摊子,偶有奇珍异兽,不久便会被抢购一空;第二道门处,庭院里会架起诸多彩色幔帐,甚至还有露天的棚屋和卖零杂的摊子;大佛殿的边上摆的则是王道人蜜饯、各类字画。至于左右回廊,全被尼姑们制作的绒花、抹额占满了。
正殿被来上香的女人们围堵的水泄不通,庄颜携母自夹道行至偏殿,又从侧门入,到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前面,她陪着黄氏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便退到门外,留下莲儿,带着兰儿去了偏殿侧门。
庞致与庄颜十指交叉,拇指顺着庄颜断掌中间的那条线上滑过,听说断掌克夫,正好他命硬,由得她克去。
被撩拨的人浑身如遭电击,酥酥麻麻,庄颜双肩略微有些颤抖。他竟然摸到了她的断掌!而且还颇有兴趣,不断来回抚摸她的掌心里的那条横线。
痒痒的触感让庄颜心头一暖,平南侯竟然不嫌弃,只是这样轻轻地摸着那条伤疤一样的横线……
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了,眨了眨眼,庄颜大胆地回握着他的手,面色如常地抬起头来。
庞致笑了,看来对她用不得软法子,有时候强硬些才好。黄出右没得到平南侯的回答,还以为这笑是对着他的,颇有些受宠若惊,竟激动得红了脸,微微低了低头。
直至被庄颜轻轻掐了一下,庞致才回过神来,对着黄出右道:“本侯不久也将入翰林院。”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头却在想,她那没有留指甲的指头,掐在他的手背上就像被猫儿挠了一下似的,不痛,有点痒而已,很舒服的痒。
黄出右怪自己嘴贱,真不该问这话。入翰林院者官品虽低,却被视为清贵之选。翰林若得入直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看来圣上是有让这个亲外甥入内阁的想法。
席上再无人敢说话了。庞致就这么把玩着手中玉件一般的柔荑,很享受。
微微发凉的手被人握得出汗,庄颜生怕到了开席的时候平南侯还不肯放开,渐渐又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