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雕花糊纱大门紧闭,匾上垂下的喜绸红的耀眼,林修尧身穿一袭大红色的深衣,被两个家丁一起扶到了婚房外。
林修尧的身上此刻只有满身的酒气,而没有半点所谓的喜气,他的脸上一片潮红,而在他的那双眼睛里,却只有幽深深的灰暗。
望着大红色的喜绸,林修尧忽然麻木地笑了一声,两个家丁见煊阳侯的笑容怪怪的,心里不由也有些发怵。
他们俩面面相觑了一忽儿,在对方的眼神里都看到了疑惑。
其中家丁福生心下纳闷,“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侯爷他看上去并不欢心啊,就连这一笑都跟哭似的,那有半点新郎官的样儿。”
林修尧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家丁,福生一愣,踉跄着退了一步,与另一个家丁瑞生撞成了一团。
“唉,我的脚……”福生怪叫了一声,将踩到自己脚的瑞生给急急推开。
林修尧身形不稳地走到婚房门边,“吱呀”的一声门开了,他推门而入,像个无主孤魂一样幽幽飘荡进了喜气洋洋的婚房。
福生素来机灵,见状尖尖的脸上露出笑来,他也不跟瑞生计较那些,忙不迭跑上去关好了大门。
喜房之中,幽香醉人,烛影摇红。
玉姝且喜且惧地坐着,大红盖头之中,是艳若桃李的云鬓花颜;目若春波,顾盼流转,唇如桃花,容色动人。
她的手紧紧攥着,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心中的弦也越绷越紧,从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候,玉姝屏息以待,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柄青色的玉如意忽然出现在眼前,下一刻,大红盖的头滑落在床上。
玉姝一下子慌了神,她一把将滑落在被子上的红盖头抓了过来。
可抓过来之后,她便愣住了,手中的红盖头忽然像个烫手山芋,她面红耳赤地坐着,浑身都不自在。
她该干什么呢!
方尚宫的话忽然钻进脑海,“公主,女人出嫁要从夫,尤其是床第之间的事,一定要顺着夫君来,不能拒绝,但也不能一味迎合,要懂得半推半就,欲迎还羞。”
思及此,玉姝的脸更红了,完全是一副春心萌动想郎君的模样,望着林修尧的眼神更是柔的能滴出水来。
刚刚对上他的眼,玉姝便低了头,一副害羞带怯的模样,她暗暗的想,这样算是欲迎还羞了吧。
林修尧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任何倚红偎翠的念头,他随手将玉如意丢到了檀木脚踏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宽衣解带。
刚刚解开腰间的玉革带,一双白腻如玉的手便落在了他的衣领上,玉姝既欢心又忐忑地杵在他面前,准备服侍自己的爱郎。
林修尧木然的表情一变,眼神忽然比窗外的月光还冷,他微微错开了身子,迅速避开了那双白腻如玉的手。
玉姝的手僵在了空中,失落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她袭了过去,使得她整个人如置身在隆冬的风雪中,连心间的热忱都被冻成了冰块。
林修尧将解下的衣袍丢掷在高大的龙门架上,自己一个人侧身而睡,只留给玉姝一个看得到摸不着的背。
……
“你不需要给本宫什么承诺,你只要记住青画以后是你的妻子,无论世事如何多变,你都要与她执手到白发苍苍就好。”
林月央望着情深意切地跪在自己面前的林山,用一种严肃到极致的语气缓缓道。
林山正色,声音铿锵有力道:“是,末将牢记在心,永志不忘。”
青画闻言欣慰不已,美眸中泪光点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林月央心里叹息了一声,但也仍然为青画高兴,她笑睨了青画一眼,道:“有林统领这句话,你总该放心了吧。”
青画瞥了林山一眼,声音有些急切,“奴婢本来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月央唔了一声,佯装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的目光在林山与青画之间游动,“好,本宫知道了,你早早的就把一颗心放在他身上了,当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倒是本宫糊涂了,不解风情。”
林山懵,“……”皇后娘娘您……不正经啊!不厚道啊!
青画闻言更加激动,她小脸通红道:“娘娘你……”
林月央大乐,青画的样子真是有趣。
笑了一忽儿,林月央才微微正色,她说起了正事,“那本宫今晚找个时机去跟陛下说道说道,省的你们着急。”
“谢娘娘恩典。”林山扑通一声跪倒,这样才正经啊。
青画见状也夫唱妇随起来,她与林山并肩跪在林月央的跟前,宛若一对璧人。
……
暮色四合,正阳宫外的宫灯早早点亮,掌灯的宫娥静悄悄地回身,并未发现宫门外不远处的张德妃。
林月央答应了青画与林山要帮他们说和亲事,自然要来正阳宫一趟,她倒不担心夜少琛不答应,以她对他的了解,夜少琛是个懂得成人之美的君子。
走到正阳宫附近,林月央忽然觉得膝盖处酸痛得厉害,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轿子坐多了也不好,身体素质直线下降啊。
想当年她在军营训练的时候,五公里越野对她来说都是小儿科,单兵战术、五千里徒步也是她的强项,那时候有好多男兵完成不了的任务她都能完成,如果不是最后当了军医,那么她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兵。
思绪越扯越远,林月央无可避免的怀念起了现代生活,不过怀念也没有什么用,在这个时代,她只能是一个被困于朱墙之中的深宫妇人。
张瑶幽幽转过身来,将那座只能望而却步的宫殿抛在脑后,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迎面便与林月央打了个照面。
“皇后娘娘万安。”张瑶曼声道,声音娇软动人。
林月央便走过去与张瑶闲话,她看了一眼正阳宫的大门,心中了然。
“德妃妹妹是来见陛下的吧,陛下可在?”
张瑶美眸微微黯然,她低垂了头,温言道:“臣妾就是在这附近闲逛,也不知陛下在不在正阳宫,不过陛下近来朝政繁忙,许是如今还在勤政殿里头批折子呢。”
林月央十分配合的嫣然一笑,“那不如我们一道去求见陛下吧,或许我们运气好,能赶巧碰上陛下也在。”
张瑶的脸上闪过犹豫,但很快她便微笑着拒绝了。
“既然如此,本宫就去见陛下了,妹妹路上小心。”
张瑶福一福身子,姿态谦卑,“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见到夜少琛时,他正在庭院中的一丛绿竹间舞剑。
时有清风徐徐,吹动了他的墨发,月色皎皎,他的发丝在如水的月光中丝丝分明,今日的夜少琛与往日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袍,那是完完全全素洁到底的一身衣服。
林月央静静地在那一丛青翠的绿竹外看着他,目光迷茫而又神往。
当初在梨园,那个人也是这样的一身白衣如雪,而自己则静静地站在一株梨花树下,望着舞剑的他痴痴出神。
大朵大朵的梨花从虬枝之上惊落,地上的落花如软玉堆积,少年将剑舞得银光耀眼,落花平地而起,在风中纷纷扬扬,翩然若蝶,复有无声无息的落下。
回忆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回忆里的人却各有一方天地。
突然,一把青锋剑遥遥指向林月央的面庞,剑光一晃,破坏了林月央一脸的忧伤。
夜少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将剑遥遥对着林月央,目光复杂,“你干嘛一副这样的神情,好像丢了三魂七魄似的。”
言罢,目光带着探究地从她的面上滑过。
林月央被他看得心里发憷,忙拢了一下耳后的头发,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想着,她刚才的样子很失魂落魄吗?
夜少琛见她又不说话了,不由感到一阵无力,他眸底暗沉沉的一片,看不清情绪。
将剑入鞘,夜少琛走到石桌前坐下,他也不说话,只将俊眉一挑,朝林月央冷漠以对。
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变成了冰山脸,她说错了话吗?
林月央一脸懵圈地在夜少琛的旁边坐下,“你怎么了?”
夜少琛面上像是笼了一片寒雾,“没什么。”
“哦——”林月央忽然感到失落,想了想,她将青画与林山的事情说了出来,夜少琛静静听完,不置可否。
林月央仔细看了夜少琛一忽儿,心中纳闷,我的万岁爷,这事成不成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啊,这可是她第一次当媒婆呢。
憋不住自己焦急的情绪,林月央开口了,“他们俩的婚事你觉得如何?”
夜少琛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很高大,长身而立,一站起来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此时,他低头俯视着她,眉心微拢,清俊的脸上满是阴郁之色。
林月央一愣,抬着头与他四目相对,深深望进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颤了一下,脑子混沌成一片空白。
此时的夜少琛分明很忧郁,他的眼中藏着脆弱的神色,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被她看了出来。
“你……怎么了?”稳住心神,林月央小声问道。
夜少琛忽然大力地抬起她的下巴,然后用一种哀伤且愤怒的目光逼视着她的眼睛,“你找朕就只是为了这个?”
林月央的手紧张地抓着桌沿,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闪烁了一下眼神后,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暧昧的对视,于是很“胆大包天”地将头不受控制的偏了过去。
他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不会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画风完全不对好吗?
现在该怎么办?
推开他?可会不会显得很矫情啊,毕竟人家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啊。
可不推开,这样暧昧的姿势又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