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云彩儿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她拿那冻的都是冻疮的手,胡乱抹了一把,凄凄惨惨道:“哎,都怪这不长眼的老天爷,好好的总是下雨,你知道你姐夫那个村子,本来就是靠水吃饭的,好嘛,一连下了一个月的暴雨,江水暴涨,把整个村子都淹了,我跟你姐夫没办法,就带着虎子出来逃荒了,”
云朵儿一听,不由大为震撼,这璃都一直都是风调雨顺的,没想到姐夫的村子水灾却这么厉害,
“你姐夫那个杀千刀的,逃到云州一个小村子的时候,当地有个土财主的女儿招上门女婿,他为了混口饭吃,骗我们母子俩,说去弄吃的,弄到了就回来,结果就一去再没回来,我听说他倒插门给人家当了女婿,就带者虎子找上门,没想到他非但不认我们母子脸,还把我打个半死,无奈之下,我才呆着虎子四处乞讨,”说到伤心处,云彩儿的眼泪纵横,在她那张满是灰尘和泥垢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明显的泪痕,
云朵儿一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怒道:“姐夫他怎么能这样,虎子好歹是他儿子啊,”
“哼,”云彩儿冷笑一声,叹息道:“妹妹,这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单纯,当人在生死存亡关头的时候,永远都只会想着自己,孙兵这个王八蛋,就算没了我和虎子,他还有土财主家的女儿,还能给他生儿养女,他怕啥,”
“可是姐姐跟他一起过了六七年,吃苦受累的,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全然不顾这些年的情分吗,”云朵儿很难相信,一张炕上躺了那么久的两口子,还有孩子,孙兵怎么能狠心丢下妻儿,
云彩儿笑着,眼里、脸上却全是泪,幽幽道:“哪怕他有一点人性,又怎会连儿子都不要,虎子可是他们老孙家的根,”
云朵儿心疼的看着云彩儿,忙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柔声道:“大姐别哭,这样的人渣不值得你哭,”说着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劝道:“那你怎么不带着虎子回娘家,虽说家里不宽裕,可好歹会给你和虎子一口吃的,总比你带着个六岁的孩子出来乞讨好过多了呀,”
云朵儿正擦着泪,听见云朵儿的话,不由动作一顿,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她,
云朵儿被她这直愣愣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懵,不由伸手摸了摸脸,不解道:“大姐你怎么这个样子看着我,”
云朵儿惊讶道:“云朵儿,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云朵儿不由一愣,下意识道:“什么不知道,”
“我爹娘、云壮儿,还有云霞儿全都没了呀,一场天杀的大火,全都烧光了,”云彩儿唉声叹气道,
云朵儿瞪大了双眼,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相信,她呆愣了好半晌,才哆哆嗦嗦的痴痴道:“死了……都死了,怎么可能呢,我跟夫君离开的时候,大娘一家还好好的呀,”
云朵儿的心忽然剧烈的跳了起来,说不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又慌又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呼之欲出了,可是她想破了脑袋,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彩儿却像是早就接受了,已经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了,只是叹息道:“我听说这件事情以后,就从婆家赶回灵山村去了,但是房子都烧没了,更不用说人了,还好你和姑爷早早的走了,不然……哎,”
云彩儿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神色却是悻悻的,口中一直念叨着:“你们命大,”
虽然云朵儿那时候恨死了云大娘,恨她一直欺负她,恨她不给弟弟看病,让他病成了个傻子,恨她眼里只有钱,没有亲情,可是她从没想过要她死啊,
云彩儿瞧着云朵儿那副痴痴的样子,还以为她心中还怨恨着她娘那些人,不由劝道:“云朵儿,你就别再怨恨我娘和云霞儿了,他们也算是报应了,可怜我那老实巴交的老爹,也被娘和二妹给拖累了,早早的下了地府,”
云朵儿忽然抬眼看着云彩儿,神色痴痴的,沉声问道:“大姐,你知道大火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吗,”
云彩儿一愣,不由细细的想了想,半晌后懊恼道:“我这些日子光顾着逃命了,脑子乱哄哄的,哪还记着那些……”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你成亲不久,”
云朵儿的心咯噔一下,觉得心里有根弦忽然被狠狠的拨了一下,
“哦,我想起来了,”云彩儿忽然一拍大腿,肯定道:“那时候我听说你要成亲,本来怎么着也要赶回去看看的,可是那时候正下暴雨,家里压根走不开,我便想着等你归宁回去的,赶了一天的路,你归宁第二天我才到家,可是到家一看,我都傻眼了,房子都没了,别说人了,就剩下一堆烧黑的泥坯了,”
“我归宁第二天,”云朵儿痴痴的看着云彩儿重复道,眼泪不知为何竟然蓄满了泪水,
云彩儿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原以为她是恨着他们一家的,如今看她竟然落了泪,不由叹息一声,心中感叹,云朵儿到底是善良的,就算大娘和二妹那么对她,她也没有恨他们到骨子里,
“当时我还以为你和新姑爷也烧死了,心都凉了,可是人死不能复活,我哭了大半日,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家里去,如今看你好好的,衣食无忧的样子,我也算是放心了,”云彩儿感叹道,
云朵儿终于慢慢从云大娘一家已经被大火烧死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可是她想着那个可能,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对于云彩儿说的话,她几乎都没听,满脑子都是归宁那天的情形,
她记得云大娘想要把二姐云霞儿也嫁给夫君,她不肯,便将她打晕关在屋里,后来的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半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云大娘家,也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多远,
她只记得夫君说过,云大娘要逼他就范,他不肯,一气之下就离开了云家,可是现在一想,疑点重重,就算要离开,也可以先回他们成婚的房子,等天亮了再回璃都,根本没有必要直接回璃都啊,那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早就准备的好,
还有她记得那晚有两辆马车,她和夫君一辆,弟弟云阳儿一辆,如果是一怒之下出走,大晚上的,夫君若不是提前准备好了马车,在灵山村这种小地方,半夜怎么可能雇到马车呢,
她越想越心惊,明明不愿意去相信,可是一切的讯息都似乎在牵引着她走向一个未知而令她恐慌的方向,
云彩儿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现云朵儿压根没在听她说话,不禁推了推她,担忧道:“云朵儿,你没事儿吧,”
云朵儿蓦然回神,脸色有些苍白,她怕云彩儿看出异样,忙摇了摇头,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慌乱,道:“没……没事,”
云彩儿见她脸色不怎么好看,不由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我娘她和二妹也算是报应,当年对你和云阳儿那么不好,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会降下这场大火,只是我爹娘到底养了你这些年,你就原谅他们吧,”
云朵儿点点头,如实道:“当年起确实恨过大娘,不过那都是我年纪小,现在我都不在乎了,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也有些难受,大姐,你和虎子在外漂泊这么长日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还是先跟我到家里去洗一洗,再好好吃一顿吧,”
云彩儿一听,连连点头,这些日子,她带着虎子几乎走投无路,每日里连饭都吃不上,如今可巧遇着云朵儿,又见她穿的体面,心里想着起码不至于挨饿受冻了,心里欢喜的很,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看看笙儿彩线挑的怎么样了,要是挑好了,咱们一块坐着马车回去,”云朵儿对云彩儿说着,起身往前厅去了,
云彩儿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没人,忍不住将桌子上的水果点心抓起一大包,塞进自己的怀里,又招呼虎子过来,也抓了一大把,塞进他衣服兜里,嘱咐道:“千万别跟你姨娘说,知道不,”
虎子虽小,但是倒是很乖巧听话,忙点点头,怯怯的问道:“娘,我们一会儿跟着云朵儿姨娘去她家吗,那姨丈会同意收留我们吗,”
云彩儿不由一愣,刚才光想着云朵儿现在生活条件好像不错,竟忘了还有姑爷这回事,云朵儿能有现在的生活,可都是因为这位姑爷,云朵儿心眼好,可以不计较她娘的过错,可是这位姑爷呢,虽说她跟娘不是一伙的,但到底也是云家人,万一姑爷迁怒到她和虎子身上,不准云朵儿收留他们可咋办,
思及此,云彩儿的脸不由一垮,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都是娘的命不好,没给你嫁个好爹,叫你跟着娘平白受这些罪,若是你姨丈不肯收留咱们,咱们也只好另谋生路,不能叫你姨娘为难,”
虎子委屈的点点头,显然他也希望结束漂泊流浪的日子,安定下来,但是小小年纪便见过了世态炎凉,竟早早的懂事起来,
没过多大一会儿,云朵儿便领着笙儿和筝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捆彩线,那线金灿灿的,跟黄金似的闪着光,看得云彩儿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上前道:“云朵儿,你这是啥线啊,怎么跟金子似的,”
她想伸手摸摸,可是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又撤了回来,
“是金色的丝线,”云朵儿微笑着解释道,同时伸手拉住了云彩儿那只脏兮兮的手,柔声道:“姐姐,走,带上虎子,跟我一会儿坐车回家,”
云彩儿呆呆的看着云朵儿那只白嫩的小手,不由的眼眶一酸,网这云朵儿,郑重的“哎”了一声,
筝儿将他们送上车,又给了几身新衣裳,微笑道:“夫人,这里有几套衣裳,是我给自己做的,还没穿过,我看大姐身量跟我差不多,您先拿回去给大姐将就穿着,等改日再过来,仔细量了,我给做几套,”
云朵儿感激的笑笑,忙道:“筝儿有心了,我那里还有些衣裳,大姐也是能穿的,你还忙着准备寿袍呢,别费心了,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就是,”
筝儿也不坚持,微微笑着点头,目送马车离去,待马车消失在街角,她连忙回到房间,迅速写了一封信,将云朵儿遇上云彩儿母子并将他们带回楼府的事情,一一写清楚,然后轻轻一吹口哨,一只白鸽落在窗台,
她将信纸装进竹筒,绑在白鸽的脚上,往空中一扔,低声道:“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