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连叔陪着沈牧之吃晚饭的时候,外面来了宫里的人,说是大夫人被莲妃留在了宫中,今夜就不回来了。
这种事,虽然不常有,但也有过。
府中没有人觉得意外。
一夜平静而过。
第二天早上,依旧不见大夫人回来。
到了下午,宫中又派来了人,说是宫中这几日安排了戏子唱戏,所以莲妃要留大夫人再住一晚。
这连住两晚,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连叔觉得有些奇怪,去旁边相府中打听了一下,得知相府的大夫人今日也去了宫中看戏,只不过,她家中还有事,看了一半就回来了。
连叔得知后,便也放了心。
又是一夜。
第三日辰时刚过没多久,大夫人的马车终于从宫中出来了。
连叔带了人在门口候着。
很快,大夫人的马车就到了门口,还未下车,就听得夫人在车厢里喊连叔。连叔便凑过去,只听得大夫人冷冷问道:“那孽子现在在哪里?”
连叔一怔,大夫人口中的孽子,除了三少爷便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刚从宫中回来,就立马要找三少爷,还是这口吻,这又是为何?
瞬间功夫,连叔脑中就掠过了许多思绪,他低了头,躬着身,小心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这话刚出口,就听得车厢内传来大夫人的勃然大喝:“连根,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我的话不管用!”
旁边一个红衣姑娘,也沉了脸朝着连叔呵斥道:“连叔,夫人问你话,你回答就是。你哪来这么多话!”
连叔看了看那红衣姑娘,皱着眉,沉吟了一下后,道:“三少爷此时应该在青蕉院内!”
“红衣,你带人去把那孽子捆了,送到东和苑去!”车厢内,大夫人冰冷的声音中,透着让人不解的仇恨。
连叔一听,慌忙想拦那红衣姑娘,可那红衣姑娘根本不搭理他,招手带了两个身形壮硕的女子就冲进了大门,朝着青蕉院奔去。
连叔见状,想要跟过去,却又被大夫人身边另一个贴身伺候的姑娘给叫住。
“连叔,让人去把偏门开了,夫人身子不便,不好下车。”姑娘冷冷看着连叔,吩咐道。
连叔闻言,只好住了脚步,然后带人去开偏门。
偏门一开,大夫人的马车就径直驱进,一直走到了前院,才停下,又换了小轿,往后院行去。
连叔担心沈牧之,赶紧往青蕉院跑。
青蕉院内,红衣带着那两个壮硕女子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正巧沈牧之就在院内摆着架子练拳。
突然见到人进来,沈牧之也是一惊,看到红衣他们三人那气势汹汹的模样,顿觉不妙。不等三人走近,就皱眉问道:“红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红衣姑娘与绿姑娘都是大夫人跟前的亲信。不过,相比于绿姑娘的跋扈性格,红姑娘则要稳重许多。
听到沈牧之问话,红姑娘倒也没立马指使身后两人上前去将沈牧之绑了,而是站定了脚步,与沈牧之说道:“大夫人吩咐,让奴婢来捆了你去东和苑。至于这其中缘由,奴婢也不清楚。三少爷最好还是配合些,免得闹起来让其他人都来看着不说,您还要多受些皮肉之苦。”
大夫人让人来捆他?
沈牧之皱着眉头,想不清这大夫人又是要闹哪出?
这大夫人虽然一直以来都不待见他,可大多时候也都是在言语上,这种事还是头一回。
“两位嬷嬷,动手吧。”这时,红姑娘朝着身后两位壮硕女子吩咐了一声。两位女子闻言,立即上前朝着沈牧之围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麻绳。
沈牧之自然认得这两个嬷嬷。
据说,当年大夫人嫁入将军府时,其娘家担心武将之家家风粗蛮,大夫人嫁过来会压不住下人,要受委屈,所以特意陪送了两个武女嬷嬷来。
这两个武女嬷嬷的身手,虽算不得是顶尖高手,但也不差。
以沈牧之如今的身手,打一个或许可以,两个的话,三十招内,必落下风。所以,此刻若是反抗,最终也还是要被捆上的。
既然结果一样,那不如索性就大大方方让她们捆了。正如那红姑娘所说,若是动起手来,一来惊动其他人,二来自己还要受些皮肉之苦。
想到此处,沈牧之便站着没动,任由那两个嬷嬷拿着麻绳上来将他结结实实给捆了。正要走,连叔赶来了。
见沈牧之真被捆了,顿时有些急眼,慌忙上前赖,硬拉硬拽地将那红衣姑娘给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求问道:“红衣,你也知道,老爷对三少爷一直都挺看重的。大夫人现在让你们捆了他,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不然回头老爷回来知道了这事,我没法交代啊!”
红衣看了他一眼,道:“连叔,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但这事我也不清楚,夫人这么吩咐,我也只能这么做。不然,夫人那里,我也没法交代不是?”
连叔不信,又好言求道:“我的小祖宗哎,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家伙,你就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还从腰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悄悄递了过去。
红衣瞄了一眼那银锭,伸手将连叔拿着银锭的手给推了回去,低叹了一声后,引着连叔又走远了几步,才开口说道:“这具体的事,我是真不清楚,当时莲妃把我们都支了出去,我也就隐约听到了一两句。据说好像是大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这事跟三少爷有点关系。大夫人当时得知这事,还晕了过去,这才在宫中多留了两日才回来。”
红衣说完,就扭头回去吩咐着那两个女子押着沈牧之往外走。
连叔愣了一会才回过神,连忙又追上去,问红衣:“那大夫人打算怎么做?”
红衣想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他,现在又出了这事,我估计……”红衣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过这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连叔看了一眼前面被那两个女子押着走的沈牧之,心头万分沉重。
很快,沈牧之就被带到了东和苑。
他一进门,东和苑的大门就关上了,连叔也被关在了外面。
东和苑中,一身华服的大夫人倚靠在梅花树下的躺椅里,旁边跪着一个婢女正拿着一碗参汤,在喂着。
见沈牧之被带进来,她一把推开正好递过一勺参汤的婢女,猛地坐起身,指着沈牧之,嘶声喊道:“畜生!你说,你到底对我的平儿做了什么!”
沈牧之被按着跪在那里,看着这个眼前这个神色苍白,表情狰狞,盯着他的目光里写满了仇恨的大夫人,此刻心头所有的疑惑,都被她这一句话给震住了!
他忍不住反问:“大哥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大夫人喊着,突然一把抓过旁边婢女手中的参汤碗,朝着沈牧之的脑袋砸了过来。
砰地一声,一只做工精致,至少值好几十两银子的描金青花瓷碗,在沈牧之的脑袋上碎成了好几瓣,里面的参汤淋了一头。
“你还有脸问我他怎么了?没了良心的畜生!你大哥对你那么好,你都能狠得下心来害他!这个家里,还有你不敢害的人吗?我早就说过,像你这种孽障东西,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非不听!他非不听啊!”大夫人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仇恨的模样,仿佛要将他生撕活剥了一般!
沈牧之此刻脑中嗡嗡的,大哥出事了?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早晨,宫中的公公匆匆跑来找父亲说前线出事。而父亲去了一趟宫中后回来,就立马又要赶去前线。临走前父亲那凝重严肃的模样,还有那些初听不觉得什么,可此刻回味就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
顿时间,如有惊雷在心头炸开,把他给彻底炸蒙了!
这个家中,对他好的人寥寥无几。
而最重要的两个人,无疑就是大哥和父亲。
现在大哥出了事,而父亲也好像是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一下子,片刻间,他就要做好失去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唯二两个最重要的人,他如何接受得了?
他的对面,大夫人看着愣在那里的沈牧之,却认为他这是被拆穿了阴谋无话可说,更加认定了他就是幕后黑手,大怒大悲之下,就喊着让人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院外一直守着的连叔听到这话,当下不顾一切,就撞开了门,冲了进来,拦在了沈牧之跟前,朝着大夫人喊道:“夫人三思啊!”
“连根,你想造反不成?滚开!你再拦着,我连你一起打死!”大夫人怒喝!
连叔砰地一下跪了下来,苦求道:“夫人,老奴可以死,也不怕死!可是,事情一切都还未明朗,这时候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过莽撞了。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到时候,又怎么跟老爷交代?怎么跟大少爷交代?”
大概是连叔提到了大少爷这三个字,终于让暴怒的大夫人略微冷静了一些。
这时,那红衣姑娘也上前劝道:“夫人,要不这样,先把他关起来。然后我们派个人去奇石谷,把事情弄清楚,若真是他害得大少爷,那时候再处置他也不迟!”
大夫人盯着沈牧之,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后,才终于冷静下来,道:“那就先把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去看他!”说罢,特意盯了连叔一眼。
沈牧之很快就被带去了东和苑旁边一个没人住的院子里关了起来。
看守他的还是那两个武女嬷嬷,两人轮班,谁也不能靠近。
房间里,光线昏暗。
沈牧之被绑着手脚,扔在角落里,神情有些木然。
此刻,他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大哥到底怎么了?
还有父亲此去边疆,是否就是为了大哥的事?他又准备做些什么?
他恨不得自己身上能长出一双翅膀来,这样他就好立马飞去奇石谷,弄清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常听连叔说起的那些神仙故事。
那些故事里,神仙都不用走路,或乘风,或御剑,转瞬千里。
若是他能有这本事,那么从这里到奇石谷,大概只不过是几个念头那么简单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