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金风玉露(二)(1 / 1)

次日早朝皇太极例行到崇政殿上早朝议事。爱玩爱看就来

林丹汗死后归附大金的百姓数以万计除了整编蒙古旗号外,别无他事皇太极便下诏礼部准备嘉礼,要册封海兰珠为东宫福晋。

萨哈廉掌管礼部得令领旨未有微词然而堂上的代善听到了“科尔沁贝勒宰桑之女”的名号却当即有了异见。

“大汗这恐怕不妥吧”

代善倒并非有意要和皇太极过不去只是就事论事道:“按礼制大汗只能有三位福晋,如今已有两位侧福晋了,这窦土门福晋也才归附不久,也未有个头衔察哈尔来归部众可都看着呢如今后宫里光科尔沁的福晋就已有了三位。大汗岂能顾此失彼有所偏袒呢?何况这位博尔济吉特氏又是大妃侄亲,纳为庶妃倒是无妨”

代善不提也罢可他这一提皇太极听后,不免有些怫然。

这前头的每一位福晋,都是按礼制、为国本所娶这下他自己决定纳一位福晋,又冒出了不合礼制的说法。

皇太极好生不快,明言问:“大贝勒,你明知这次的嘉礼对本汗而言意味着什么,却偏生忤逆之言,到底居心何在?”

萨哈廉见皇太极动了怒,偕同礼部承政一并劝说代善,“礼记有云,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大汗承蒙天意,虽未立尊号,实乃我大金国君也,不算有违礼制。”

代善陈词道:“臣不敢忤逆汗意,只是酌情而谏。册封福晋,乃是国婚,岂能随心所欲”

“那本汗就是要恣心所欲一回,又如何?”

皇太极轻嗤了一声,“我要册封她做名正言顺的福晋,若是礼制不妥,大不了,我就休了一位福晋,总该合适了?”

代善又道:“无故休弃,恐难作国君之表率”

皇太极勃然,“笑话!我娶的女人,不遂我意,还不能休了?”

众人一听此言,皆噤若寒蝉,皇太极未再理睬代善之词,传令道:“传旨去科尔沁,二十五日,本汗要办嘉礼,让他们快马加鞭也要赶来朝贺。退朝”

众臣行过叩拜礼后,皇太极才想起了一事,“杜度,你留下。”

自叶赫围猎以来,杜度整个人便消瘦了不少,皇太极心存仁义,知道他腿脚不便,遂免了他行跪礼。

皇太极方才的气仍未消,这下又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隆声就问:“去辽阳的行囊,可都收拾好了?”

杜度颓然答:“放心,即便大汗不下令,我也会主动请辞。”

皇太极冷哼了一声,走到堂下,“若非我答应了她既往不咎,你以为这欺君之罪,岂能轻饶?”

杜度喃喃自嘲道:“愿赌服输大汗宽宏大量,肯网开一面,臣自当叩谢感恩,可惜臣为大金出生入死多年,已是一身伤病,今日恐怕是跪不下去了,还望大汗赎罪”

皇太极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涩意,气势凌人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派你去辽阳驻防,不是惩戒,而是要你好好反省非己勿贪这四个字,是为何意。等你何时想清楚,再回盛京复命。”

皇太极要册封新的东宫福晋一事,很快在宫里上下传开了。哲哲和布木布泰皆了然于心,册封海兰珠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但侧东宫的那位主子就没那么安生了。

虽然还未正式办嘉礼,但海兰珠按皇太极的意思,已经先行搬进了东宫。

昨晚她在汗宫留宿,一早起来,见外头是秋高气爽,便一时起意,带着叶布舒和袁文弼一同去了城郊放风筝。

也幸得她不在宫里,恰好避开了与纳纳合正面交锋。

纳纳合得知了册封一事,气得在屋里摔东西,摔完了也还不解气,趾高气扬地就要来挑衅,美其名曰问安,却是扑了个空。

正是气郁得无处撒气,瞧见布木布泰也来了东宫问安,纳纳合自然逮住她不放,一番冷嘲热讽道:“你那位姐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没羞没臊,嫁了两次人,大汗也真敢将她娶进门。”

布木布泰知道她一贯不知轻重,自年前生了女儿,大汗冷落她许久后,更是自个儿跟自个儿作恼,也不知是怨在谁,愈发尖酸刻薄、莫名其妙了起来。

苏茉儿听了,也有些恼了,忍不住道:“侧福晋,话可不能这样说”

话到一半,布木布泰却拦住了她。

哲哲一向教导她要忍让,所以面对她的拈酸泼醋,她次次都隐忍不发,未和她计较,原想今日也就算了,谁知她紧接着又呲了一句:“你们科尔沁,可真是喜欢一家人共侍一夫的戏码,算我开了眼界了。”

其他的,布木布泰都忍了,可她哪里听得别人说科尔沁一句不好?

大汗常年在外征战,姑姑又心慈面软,后宫也没人来管束她,倒是惯得她愈发飞扬跋扈了起来。她谅她年纪尚这几年已是给足了她面子,怎想她是老太太吃柿子,拣软的捏,分明是当她好欺负。

“我们科尔沁再如何不济,总也有自知之明,好过你们内喀尔喀,非要不撞南墙不死心,以卵击石,输得体无完肤了,才肯灰头土脸地归降”

“你”纳纳合未想过她回还嘴,瞪圆了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争得过她吗?”

布木布泰冷笑一声,轻蔑道:

“你入宫也快两年了,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这里大金国的汗宫,不是蒙古,也不是能由得你做主的地方。”

布木布泰摆驾回了西宫,一路上,苏茉儿连连替她感到不值当,数落道:“福晋就是脾气太好了,这漠南来的人,还真是蛮横霸道,没一点儿分寸”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布木布泰看着这愈加金碧恢宏的汗宫,叹了一句,“有些东西,是争不来的,我不过是比她更早明白罢了。”

皇太极下了早朝回宫,见东宫里头空无一人,一下子心急如焚,正要派人去找,汗宫的奴才来通禀她一早就出城了的行踪。

皇太极仍不放心地问:“可有侍卫跟着她?”

“大汗放心,奴才怎么敢让娘娘一个人出城,何况还带着两位阿哥,正黄旗的两位都统亲自跟着去的。”

皇太极这才安宁了些,回宫换了身便服,带了些点心,就要出宫去。

还未走到凤凰楼,守株待兔多时的纳纳合便身影袅袅地过来给他请安,皇太极此时哪有心思见她,只问道:“有事?”

皇太极平时日理万机,就算回宫,也不会再后宫流连。纳纳合好不容易见到他一回,遂大吐苦水,抱怨自己在宫里受了如何如何的委屈。

“大妃和侧福晋都是科尔沁来的,难免会排挤臣妾”

一听是这些女人间家长里短的事情,皇太极干脆是充耳不闻,转身对那侍从道:“去把我的马牵来”

纳纳合眼中眵泪,好生委屈道:“大汗可得为我做主”

皇太极翻身上马,终于是有几分不耐烦了,谴备道:“你就是有怨言,也不该在我跟前哭哭啼啼。”

纳纳合猜到他多半是要出宫去,更是起了妒心,哀怨道:“大汗真要娶别人吗?”

皇太极一字一句道:“她不是别人,她是我此生所爱。”

光阴荏苒,世事无常,他娶了这么多隔雾看花的“别人”,才终于等到了她。

自十五岁那年起,除了她,就不曾有人往他心里去过。这份深情,“别人”不知吾心,又何谈能懂?

纳纳合仍在胡搅蛮缠,情急之下,竟是紧紧抓着皇太极的马鞍不放,“那大汗从前与我说的话,又算什么呢?”

几位侍从连忙将她拉开,提醒道:“大汗有要事在身,娘娘还请自重,不要逾越了才是”

皇太极沉下脸来,道:“我给你的,是恩赐,不给你的,才是本分。明白了吗?”

纳纳合咬唇,是妒火中烧,却又不敢真在皇太极跟前发作。

“若是还不明白,明日我就传旨给你阿玛,让他带你回去再好生教教!”

皇太极掷下此言,便独自驾马而去。

出了怀远门,便瞧见天边挂着一只纸鸢。

河边一处草堤,两位都统正追在叶布舒后头,连声道:“四阿哥可千万悠着点,别载进河里去了”

叶布舒手里提着线轱辘,兴高采烈地拽着长线,笑得别提多开怀了。

海兰珠坐在一棵槐树下,正在给袁文弼换衣裳。她远远就瞧见了皇太极的身影,也未起身去迎他,只道:“两个小家伙跑得浑身都是汗,不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一会儿该着凉了。”

皇太极在她身旁席地而坐,“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点心。”

“我倒是不饿,”海兰珠细心地将袁文弼的小马褂套上,问道:“你饿吗?”

袁文弼见了皇太极,还是畏生,抱着海兰珠的脖子,闷声点了点头。

叶布舒在河堤兜了个大圈,瞧见了那匹白马坐骑,连忙抛开线轴,气喘吁吁地跑回树下,抓起一个沙琪玛就道:“阿玛,我也饿了”

海兰珠赶紧拍开他脏兮兮的小手,“先过来换衣服。”

两位都统跟在后头上前来请安,皇太极和颜悦色道:“你们且去忙公务吧。”

海兰珠熟练地又给叶布舒换了一身干衣服,用绢布给他擦过手后,才道:“待会儿还要用午膳呢,少吃些。”

叶布舒将手里的沙琪玛掰成了两块,递了一块给袁文弼道:“我们一人一半,这样就不多了。”

见两个孩子吃得正开心,皇太极才揽过她的肩,沉吟道:“回宫见你不在,吓得我是三魂丢了七魄,生怕你又逃走了。”

海兰珠奚落道:“以前尚还能躲,如今这辽东辽西,漠南漠北都是你的地盘,我能逃到哪儿去?”

“你还真想逃不成”皇太极将她搂得紧紧的,惩戒地就是一吻。

叶布舒吓得沙琪玛都掉在了地上,赶紧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另一手捂着袁文弼的眼睛,直呼道:“羞!”

海兰珠推开他,哂道:“当着孩子的面呢!说你为老不尊,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皇太极却是得意,“四十不惑,还算不得老。”

海兰珠执起一方绢帕给袁文弼擦着嘴边的糖屑,感慨道:“从前为了躲你,是哪儿也不敢去,往后入了宫,也有三条五例的规矩,再不出来活动活动,真连马都不会骑了。”

“以后咱们都不许冷战了,只议和。冷战只会两败俱伤,太不划算了。”

“议和,也要有议和的诚意。”海兰珠有恃无恐道:“你若诚心和谈,咱们也得约法三章。”

皇太极失笑,“你想怎么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你固执己见,意气用事,你是一国之君,和亲联姻乃是笼络蒙古的必经之路,一个女人,娶进门又能如何?你不喜欢,大可以留在宫里当个摆设,何必要较真。”

皇太极心生怜惜,“这样和谈,你可太吃亏了。”

海兰珠未有理会,继续说道:“第二,不许你自作主张,限制,也不许耍手段。”

前段日子,他和范文程二人的小动作,她还会瞧不出来吗?当时只是觉得又可笑又可气。

“福晋该遵从的仪制我都会遵从,但我也有自己的爱好,也想游山玩水,广交友人。真要我足不出户,每日循规蹈矩地晨昏定省,我做不了。”

昨晚她独自想了许多,虽然这些话说出来像是无理取闹,但却是她心里真正害怕的事情。

她当然想做个贤妻良母,在家中相夫教子,可她是自由惯了的人,从前他们是郎情妾意,自由恋爱,可真有了个名分,只怕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皇帝的后妃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她倒不怕他们的感情不够深,只怕自己会被这苦闷的日子折煞得没了脾气。

皇太极还有什么不肯依的,双目烁然道:“你不想做的就不做,你想做的,我都陪你。”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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