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并不知道向月是何时回来的。-www.79xs.com-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洞’里并没有生火,很暗,很暗。
他从地上坐起来,发愣着。意识慢慢汇拢,他慢慢起身。
‘揉’着太阳‘穴’,他往外走去。刚踏到‘洞’口,他又停下了,他能干什么?在这里,他向上扯着嘴角,他什么也干不了。
他倒坐回去,与黑夜相融。
向月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盯得太久了...
她头碰着树,脸还是朝着‘洞’口的方向,无神地望着。
夜越来越深,她只能看见轮廓了,一个快要与黑夜相伴的轮廓。她伸手试图去触碰,太远了。她收回手,她怕破碎,一碰就碎。
刚刚她从外面发完疯回来,其实她是不敢回来的,但还有什么是可怕的呢?大不了一如从前,大不了还剩自己...
这样想着,她去找了一条河,很干净清澈的一条河。
她用指尖轻触河水,彻骨的冰凉沁人心脾。她忘了收回手,她看见了自己,河水里的倒影。
这是她吗?她扯了扯嘴角,手指绕着河面打转——一圈一圈的涟漪泛起,搅碎了河底的倒影。
被掀起的‘波’澜一时难以平静。向月站直身子,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物。如果去掉那些丑陋不堪,不忍直视的伤痕,她的身子该是圣洁而令人遐想的了。
可是并没有——她迈进水里,很冰——伤痕依旧在,也并没有人或是野兽想要去遐想一个怪物的身子。
从脚踝处开始,到腰部的时候她已经适应了这个温度了。很刚好的温度,她继续往河深处走去——直至往下踏不着地,往上只看见水。
她是很慢很慢的往山‘洞’里走去的。
雪又开始下了,一点一滴掩埋着红‘色’身影后面的一串串脚印。
向月从来没有欣赏雪的心情。不管有多少次,漫天大雪里,她一个人往山‘洞’里走去,只往身后留下一串串很快被大雪覆盖的脚印。
其实,没有痕迹的。记忆里没有,脚印上没有。
终于,她到了‘洞’口。她瞥见的,在‘洞’口里就瞄到了——他躺在地上。
莫名其妙,向月突然就觉得雪很可爱。她摊开手掌,一片雪‘花’落在掌心里,冰凉凉的,然后被她掌心的温度融成水,又很快消失。
他在睡觉。向月蹲在旁边,撑着脑袋看他。只是困了,留下来睡觉吗?还是——她扭动着脖子,搜寻那只烤‘鸡’——真的有毒?
可是它们彼此吃着彼此都不见出事啊,她知道的。那凤凰,她还没看见它们派别争斗,就变成山‘鸡’了,所以,有可能,对吗?
向月盯着他,缓缓伸出手指,戳他的脸。有温度,也有弹‘性’,然后动了...向月赶紧‘抽’回手,站起来,离开现场,爬上树。
突然就亮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总要闭一会才能适应光明。
向月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没睁开,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怎么处理,太生疏了。
王平一步步朝她走来。他在黑暗里坐着,然后突然想到应该生火。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划着了火柴,才看到了希望。
他没有朝着火堆许愿,在昏暗的灯火下,他就是看到了树上的身影,很熟悉的红‘色’的蜷缩在树上的身影。
他朝她走去,柔光下,‘女’孩的身影小小的。他靠进她,看到了她闭上的眼睛下长长的睫‘毛’在轻微颤动。
伸出手,他想‘摸’‘摸’她。差一厘米还是一毫米,他停止了将要盖上她如瀑墨发的手。他坐下来,像往常一样,开始讲故事。
“很久很久之后,在一片蔚蓝海岸里,生活着一头小小的蓝‘色’鲸鱼,它叫小蓝,它独自生活。不是没有鲸鱼群的,但小蓝没有小伙伴。它只有它自己,一片天空,一朵云彩,一片属于大海的隔离区域。
它是鲸鱼,不会因为落单而被其他种族欺负;它是鲸鱼,谁也不敢接近它。
...
你知道我在讲什么吗?怪怪的,对吗?
...
有一天,那个区域突然闯入一条鲤鱼,红‘色’的很漂亮的鲤鱼。它叫小红,热情可爱但是很健忘。
因为健忘,它向小蓝展示亲切和友好;因为热情可爱,小蓝很快对小红敞开心扉。
在那片隔离区域,它们很愉快地玩耍。
有一天,鲤鱼终于想起它要干嘛了,它对小蓝说,‘我要走了’。
小蓝问:‘可以不走吗?’
‘不可以,’小红说,‘跃龙‘门’很重要,不能耽搁的。’
小鲤鱼不知道它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或许已经错过了。但那有什么关系,以它的健忘程度,或许它到达的时候正是第二次,也许第三次?不知道,一直走一直走,总会撞上的。
只是,它走了,鲸鱼怎么办?
‘一定要回来。’它只能这样说。也许它可以用獠牙留住小红,但小蓝只是说,要回来!小红答应了,小红走了。
小蓝等着它,它知道它健忘,它知道它如果记得一定会回来。
会记得吗?,小蓝每天都在想,每天怀抱着希望坐在隔离带旁。它静静坐着,不再唱歌。它喜欢唱歌,但它们听不见,除了大海。
它不再唱歌给大海听了,大海还是陪着它,在它面前流动。
有一天,小蓝想要出去了,大海拦住它。小蓝愤怒问:‘为什么?’
大海什么也没说,只是怀抱着它,静静地流动......
小蓝又唱歌了,只有大海听得见;大海流泪了,只有自己知道。
...”
柴桥已经化作灰烬,只剩下点点橘红‘色’的光。
王平把故事讲完了,他接着说:“已经讲完了,虽然有些‘乱’七八糟,但是你懂我意思吗?我想表达的是——”
纠结着字眼,“我只是,只是——”
“对不起,只是想说这个,我……”王平笑了,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没有听到“没关系”,王平知道,她醒着。他不纠结,就应该这样,不装睡,两个人面对面得多尴尬?
“还有,”王平说,“我叫王平。”
黑暗中,向月的睫‘毛’颤了颤,像蝴蝶抖动了翅膀,她在心里默念出声:“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