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利来到芳华苑时，院中只亮着几个灯笼，守夜的丫鬟站在门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
听得脚步声，小丫鬟连忙睁开眼，见来人一身胡服，正欲出声唤人，忽然发现对方顶着一头红发，当下屈膝，恭敬道：“圣女。”
“恩！”赫尔利冷淡地应了声。
“奴婢这就去叫小姐。”小丫鬟恭敬道。
“不用，把旁边的房间给我打扫出来就行。”赫尔利随口吩咐道。
“是！”小丫鬟应声，拍了拍身边脑袋一点一点还在打盹的丫鬟，扯着她手脚麻利地去打扫屋子。
赫尔利抬眼环顾四周，离开将军府半个多月，再回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
时间过得可真……
“慢”字未能脱口，赫尔利抬脚将脚边的小石头踢开，眉心微微隆起。
似乎，她在宁王府的这段日子过得挺快的，尤其是那夜与宋轶丞同床共枕以后。
“圣女，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丫鬟恭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赫尔利抬眼看了眼天上镰刀状的月亮，扭身朝屋内行去。
行走间，衣料相互摩挲，发出了轻细的声响。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赫尔利眉头拧得更深了。
“圣女可要清浴？”丫鬟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闻声，赫尔利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拿一身你家小姐的衣裳来。”
“小姐的衣裳怕是不合……”
“不要紧。”赫尔利摆摆手，冷声道：“去吧。”
“是！”丫鬟领命退了下去。
抬眼看着熟悉的布局，赫尔利抬脚，缓步行至床榻前，抬手摸了把铺在榻上的柔软的锦被。
再次回到将军府，她的心情无比复杂，明明她一直想要离开宁王府，能够再回来，她应当高兴才是。
兀地，她不知想到什么，抬手三下五除二将套在身上的胡服脱了，恶狠狠地摔到庭院中。
“圣女！”捧着衣裳前来的小丫鬟叫她吓了一跳，怯怯地站在屋外不敢进去。
“进来！”赫尔利命令道。
闻言，小丫鬟暗暗咽了口唾沫，低头小步行了进去：“圣女，这是您要的衣裳。”
“放着吧。”赫尔利看都没看那身衣裳一眼，冷淡道。
“圣女。”小丫鬟试探性地唤了声，小声道：“您心情不好？”
闻言，赫尔利缓缓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
叫女子的目光吓到，小丫鬟缩了缩脖子，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您要是心情不好，奴婢给您捶捶肩，奴婢可会给人锤肩了，小姐时常说，奴婢的手很厉害，能将人体内的郁气给锤跑了。”
对上那真诚的目光，赫尔利眼皮动了动，翻身趴在床榻上。
一双手落在她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圣女，这力道您觉得如何。”
“刚好。”还别说，这小丫鬟按摩的手法很好，只是这么揉捏着，便叫人身体放松不少。
“圣女喜欢就好。”小丫鬟欢喜应下，忍不住道：“听清秋姐姐说，圣女以前在芳华苑住过，便是住的这间屋子，自打圣女搬走后，小姐日日念着呢。”
“莉……宛如她一直念着我？”赫尔利心中一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可不是一直念着圣女。”说到这，小丫鬟偷笑道：“就在昨日，小姐捧着本书看着呢，看着看着忽然精神一振，大声唤了圣女的名，而后继续低头看书，将清秋姐姐给吓了好一跳。”
“呵！”闻言，赫尔利低笑出声，冰冷的嗓音添了一抹暖意：“宛如她每天都干什么呢？”
“小姐可喜欢了，每天都捧着本书在手中，偶尔还跟将军学打拳。”说到这，小丫鬟面露崇拜之色：“小姐学东西学得可快了，就连将军都夸小姐有悟性，”
说话间，浴桶抬入屋内，赫尔利活动着软乎乎的身子，抬手将屋内人屏退，缓缓解去贴身的皮甲。
银灰色皮甲坠地，露出白嫩的肌肤。
长腿迈入浴桶中，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的身体包裹。
赫尔利将自己浸泡在水中，垂眸看着涤荡的水波。
指尖在水面上一点，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最后又归于平静。
忽的，她将手腕置于鼻端，“传奇”的香味传来，已不如初时那般浓烈，浅浅淡淡的，闻着煞是舒服。
“呼！”她喉间溢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缓缓闭上双目。
脑袋枕在浴桶边缘，长长的红发被水打湿，水波随着胸腔起伏轻轻晃动，红发似水草摇摆着脑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直到桶内的水转凉，也不见女子起来。
“叩叩！”敲门声响起，而后是小丫鬟紧张的低呼：“圣女，您睡着了吗？”
这人都清浴大半个时辰了，怎一点反应都没有，该不会出事了吧？
声落，没有得到回应。
“叩叩！”
“把水抬出去吧。”女子冰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小丫鬟松了口气，忙不迭推门进去，就见圣女已经躺在榻上盖好锦被，双目紧闭，胸口平稳起伏，似已陷入深眠。
“圣女睡着了，小声点。”小丫鬟压低的声音传来，而后是轻细的声响。
很快，烛火灭去，门“吱呀”一声关上。
黑暗中，赫尔利缓缓睁开双眸，眼眶微微泛红。
她又梦见了她的家，那坐落在土黄色的贫瘠的星球上的家。
她不是没离开过家乡，作为一名星际战士，背井离乡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多时候，她离赫尔利星数万光年，一走就是数年。
有时候想家了，她就打开监控器看一下，看看那土黄色的星球，还有那银灰色的悬浮在半空中的球体——她的家。
可像这样在离开数月后便疯狂思念的情况不曾发生过，她知晓，她在恐惧。
她一再向莉莉丝保证她们能回去，可她心里并没有底，她不知道自己的谎言会不会被揭穿，清韵会不会给她们飞船，更不知道清韵造出飞船后，能不能将她送回属于她的时空。
时间才过去短短的二十分之一，眼前还有无数的未知，前路究竟如何，没人能给出切确的答案。
“赫尔利！”她低声念着她的名，她的姓，念着她的归属。
双眸缓缓闭上，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中，没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