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二虎来找大梅,她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听他谈心。
因为盖房子的事情一旦开了头,在没有结束之前,她就再没有多余的分钟。
她让父亲少请了一个人工,自己算上一个,还随时准备一个顶俩。
同样一双手,它可以麻利、漂亮地揉面团,也可以纵情、肆意地和钢筋水泥打交道,当然,这要依赖她像钢铁般顽固的意志。
二月的天,冬的凌厉一点也没有削减,树上的树叶冻得瑟瑟发抖,有几个不知从哪飞过来查探情况的小鸟,似乎对黄沙满地、尘土乱窜的状况不满,在枝头还没有站稳,又“嗖嗖嗖”地飞走了。
如果只是用体力可以弥补的事,对她来说都不算个事。累了,再坚持一下,困了,再忍一忍,唯独用钱的事情等不得。没钱的话,你要的材料拉到了家门口,不下地直接拉别人家去了。
有一次,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浪费了一天的工。
其实,她完全不用这么累,如果算上小妹之前给她的几万块,造房子的着落基本是轻轻松松。可这个人不知道大脑里哪一截给短路了,偏不算计着用那笔钱。
即使只是挪用一下也不行,这是她的底线,牢不可破。
她自己所有的体力脑力都是免费的。
但是工人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他们用辛勤的汗水和绝不偷工减料的态度,为的就是下工时能安心地拿到自己的报酬。
本来,大梅还想着同他们商量一下,工钱是不是可以稍微缓个几天,可是她发现,和他们同甘共苦、并肩作战了数日之后,她实在不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请求。
每回看到他们拿钱时的踏实和满足,她不愿意破坏了他们的气氛。
可是,她这几年的积蓄实在是用多余少,眼见着就要见了底,维持不了几天了。
大梅一边使劲地筛着沙子,一边挖空心思地想钱,偏偏这个钱不是你想想它就来的主。
她明天要去银行,将自己卡上最后的两千块钱取了出来,也就三两天的用度。
从白天到黑夜,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帮她想钱的事情,她第一次体会到,人急钱用的时候,如果手边有铤而走险的事情可以弄到钱,她未必不会考虑。
对她来说,动用小妹的钱和铤而走险之间,她只有选择后者,只可惜,这样的事本来不多,她能干的更少。
她想好了,明天取完钱回来的时候,顺便和租脚手架还有卖水泥的两家老板说一下,请他们通融一下,材料先送,钱的事情请他们缓缓,能说到哪层算哪层。
要做不愿做的事情,只有豁出去了。到时和那些人讨价还价,好说歹说,大不了拿出某些村妇的气焰。这样的场面,她又不是没见过,那些妇人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的扫个不停,面上还永远保持着微笑。
虽然她想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但心里大概明白,自己是要被逼上梁山了,没有退路。
第二天,吃过午饭,她就去了银行。
两千块钱取起来一点都不费事,可是自打这镇上唯一的银行出来之后,她就像个小偷四下里观察着,偷偷摸摸地往前走,希望不要遇到熟人。
一边担心着被发现,一边又想着如何和那些老江湖似的老板们应对,她反复琢磨着该说的每个字每句话。
每一个主动和她打招呼的人,都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她的脸越来越烫,步子也越来越沉,只恨不能隐身。
好不容易熬到了那家店面门口,“出租脚手架”的牌子放肆地被一根竹竿挑在墙檐边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板,立刻发现了顾客,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大梅面红耳赤地对他说了一会,老板先是热心又恭敬地听着,一会儿又眨着眼睛满脸疑惑地盯着她。
当他弄明白大梅的意思后,立马就摇了摇头,摆摆手。她又支支吾吾地挤了几句,对方不屑地说:
“我送给你用,成吧!”
等大梅领悟到他的嘲讽,她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开了。
买水泥的事情自然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她一下子跑回了家。
支付了当天的工钱之后,钱更加少得可怜。
一张一张,她又仔细数了一遍,半分也没有多出来。她又将它们夹回到那张红红地存折里面,默哀似地看了一下折子上面的余额,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上面居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数字。
她将存折小心地捧了起来,用手指一个一个地指着上面的位数,确实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首先排除自己的记忆出现漏洞,小妹的钱她是特意单独为她办了一张银行卡,不可能会跳到这上面来。
想了好几遍,她也想不出会有谁给她打钱。
焦虑了一晚上,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跑到银行门口等开门。
当她看到清单上面的单位时,她明白了,但又纳闷了起来。
前两天,食品公司人事部的人给她打过电话,说是之前还差她的工资会在这个月发薪日一并打到她的账上,但是那点钱她心中有数的,不可能有这么多。
打错了!肯定是打错了!大梅马上意识到公司那边汇错了钱。
她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快感。
想不到不用铤而走险,居然有送上门的钱,一想到他们当初对于自己的狠劲,她几乎要第一时间取走所有的钱。
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公司对不起她的,她可以心安理得取走这笔钱,何况,即使是再多的钱也不能弥补她受到的创伤和羞辱。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那颗焦躁不安的心,希望它能坦然一点,不就是取走自己帐上的钱吗,有必要那么忐忑吗?
她在银行门口不停地转悠,想着家中的房子差不多才有一半的进度,五花八门的材料钱和人工钱在排队等着她呢。她的心一会儿沉了下去,一会儿又提了起来。
那些昨天嘲笑过她的眼神也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下她可以拿着钱扬眉吐气地出现在他们跟前,一扫昨日的晦气。
银行里的人员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看着她跑进跑出了几个来回,也没干个正事,担心她有什么图谋。
折腾了好久,她的感情到底斗不过她的理智,钱还是乖乖地躺在银行,她自己闷声不响地回去了。
还没有走到家,手机的铃声一下子惊到了她,她漫不经心地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