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性失眠》(一)
作者:青驹破夜色
杨伟的那辆黑色保时捷卡宴,缓缓驶入天堂花园小区,在门禁闸口停住。随着上方摄像头的自动识别,起降栏缓缓抬起。
“杨总,下午好!”
岗亭里的保安探出头来,他肤色黝黑,看上去很结实。此刻他的脸上正洋溢着浓浓的笑容,讨好感十足地冲杨伟打招呼。
杨伟看都不看保安一眼,甚至有些厌恶地关闭了电子车窗。那辆卡宴的引擎,发出清脆的轰鸣声,快速地开进了小区。
“杨总”这个称呼,让杨伟不爽。虽然他知道,这土气十足的保安,并没有恶意。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奇怪,你分明是奔着美好的愿望而去,得到的却不一定是想要的结局。杨伟知道,在保安眼中,他肯定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他驾驶的这辆保时捷,售价接近百万,而天堂花园小区每平米的售价,也早已破了五万元。
“农叉子!”
杨伟在心底骂了一句。他并不是什么商人或企业家,相反,他的工作和商业根本不沾边儿。他,是一个作家。准确的说,他是一个典型的,未成名作家。
当然,我们要承认一个很客观的事实。成功的概念是什么?一个人的财富,往往不能用事业上的高度来衡量。杨伟就是明显的例子。在写作方面,他并不能算成功,至少目前不能算。但其富二代,又是独子的出身,足以让他拥有现在的生活。用一句比较文艺的话来说,这叫综合实力很强。
妻子应该还没下班,家里很冷清。杨伟从酒柜里拎出一瓶芝华士皇家礼炮,倒进加满冰块的杯子里。那些冰块受热后,开始膨胀,发出嘶嘶地爆裂声。杨伟坐在沙发上,望着杯中融化的冰块,有些失神。
这些天来,他的心情很不好。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双双猝死。三天时间,两场葬礼,换成谁,心情也好不起来。当他得到这两个噩耗后,情绪竟变得很奇怪。那些预料中伤感,并没有涌上心头,热泪也没有应景的盈眶而出。反而让他感觉有一丝庆幸,然后就是深深地恐惧。
到现在,他依然不清楚,自己是在庆幸什么?是庆幸这种不幸,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说不清楚。但他明白自己的恐惧。这恐惧至今依然包围着他,就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
他感觉,南宫轩和郝自卫,死的实在是太蹊跷了。先说时间,他们死在同一天。虽然在理论上,的确有这种巧合的可能性,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便充满了浓浓的诡异的味道。整天混在一起的三个人,在同一天,死了两个。死亡也许并不可怕,但生存者,不可能不恐惧。
再说死因。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杨伟打死也不相信这种死法,他甚至会哈哈地笑出声,因为这种死法,甚至可以用搞笑来形容。他还记得他们一起看过一篇新闻,说的是一个女孩,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暴雨,在奔跑中一不留神,踏空摔进下水道溺亡。当时,他们还在感叹,这种死法,太冤了。但更搞笑的死亡方式真的发生了,还是在他身边发生。南宫轩直接喝死在了酒桌上,死于酒精中毒;而郝自卫更加夸张,他在自己家中的床上,用一把刀,割掉了自己的生.殖.器,失血过多而死……
杨伟去过警局做笔录。在警局里,他看到了警方现场拍摄的照片。他永远忘记不了南宫轩和郝自卫死亡时的神情,他们像是在笑,又像是终于恍然大悟出了什么人生真谛,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
杨伟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洒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他感觉南宫轩和郝自卫的神情,太深邃了,深邃的,有些诡异……
他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颤抖的嘴唇和身体,在酒精的灼烧下,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躺在沙发上,用手使劲儿搓着脸,几根头发掉落在手指缝里,让他突然感觉好累,好疲倦。
一切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杨伟耳朵里,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妻子开门进来,她的脸色苍白,显得很疲惫。她今天穿着一套黑色短裙套装,配一条黑色丝袜和黑色手包,甚至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合体的衣服,把她的身材包裹的凹凸有致。
“回来了?”
躺在沙发上的杨伟,有气无力的问。他有些莫名的奇怪,印象中,妻子从来没有穿过这套衣服,虽然这套衣服穿在妻子身上,很好看。
妻子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接他的话。脱下鞋子,径直穿过客厅,进了卧室。
杨伟有些不爽。女人心,海底针。结婚已经两年,他依然搞不懂妻子的脾气。女人的事儿总是很多,除了烦躁疼痛莫名的生理期,还有无比热情的排卵期。总而言之,有些喜怒无常。杨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了她。
他想起昨天晚上,虽然睡意很浓,但看着妻子那浑圆上翘的屁股,还是勾起了他的xing欲。他在黑暗中,压上了她的身体,用手撩开睡裙,探进内.裤里。他了解妻子,她比他年轻五岁,身体很敏感,很快就可以进入柔情蜜意的状态。但妻子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用力翻了个身,把身上的他掀翻下来,背过身睡去了。
躺在沙发上的杨伟,觉得疲倦感加重了,他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六点,困意,却若有似无地向他袭来。他的眼皮开始上下打着架,视线也开始朦胧起来。这段心情不算好的日子,睡眠质量却一直很好。
大概从十几岁开始,杨伟就有了失眠的问题。很多没有失眠困扰的人,总是无法理解失眠症患者。就像飞鸟不理解鱼的世界,他们总认为失眠症,是不想睡觉。事实恰恰相反,每个失眠的人,都很想睡觉,却睡不着。
而最近,杨伟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不仅仅是不再失眠,甚至嗜睡程度,远远高于了一般人。不管是躺在沙发上,还是床上,甚至是坐在凳子上,他都可以轻松的进入梦乡。每当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就美好起来。
就在这美好即将来临之际,不和谐的声音,却钻进了杨伟的耳朵。卧室里的妻子,不知道为什么,竟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起初还断断续续的,后来,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哭的变了声调。
这抽泣声,就像一把电钻,钻着杨伟的耳朵,让他从起初的忍耐,慢慢演变成了烦躁。他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抄起玻璃酒杯,狠狠地砸在墙上。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他大声吼道。
“哭什么哭?你他妈神经病啊!”
卧室里的哭声,哑然而止。妻子探出头来,她的身躯有些瑟瑟发抖,用挂满泪水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这种反应,让杨伟很满意,他再次躺入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面前的茶几。玻璃杯完好地放在上面,果盘却掉到了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