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寒昨天晚上喝醉之后就一直陷在梦境里,梦境里一开始是甜蜜的,就像那个时候他跟慕栀两个人一起去旅游时一样,甜蜜而短暂,是他这一生奢求的甜蜜。
甜蜜之后就是无止境的痛苦的噩梦,他循环往复的去经历着慕栀那一天离开他时的场景,每一次梦见他都感到自己快窒息死亡了,可他却又活得好好的,他特别的清醒着,清醒着去经历那一切。
他清醒着痛苦,清醒着经历死亡的过程,他简直快要疯掉了。
事实上,时光寒觉得自己其实大概早就已经疯掉了,从找不到慕栀的半年之后,他就差不多已经是个疯子了,所以疯子不需要甜蜜,因为已经疯了,“甜蜜”对疯子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东西,那并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活着,只会让他们感到自己离那传说中的天堂更进一步了。
而“痛苦”会让疯子时刻的记住一件事情——我是一个疯子,我即将死去,痛苦使我意识到我自己还活着,我并没有真的死去,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是“疯”出来的幻想。
所以时光寒逐渐的在痛苦之中认清了现实,他慢慢的明白了过来,也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情——慕慕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光寒在这个认知里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脸上一片冰凉,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冰凉的眼泪,随后他就压抑的笑了起来,笑得无声而疯狂,他终于不再自欺欺人的想着那不可能实现的梦,他知道一切都该要结束了。
他掀开了身上盖着的那条毯子,把它丢到了一边,又将昨天没有喝完的那瓶酒一口灌到底了,于是他敲碎了那支酒瓶子,一边哭着又一边笑着的撕扯着绷带,在那旧伤未愈的手臂上狠狠地划开,鲜血淋漓着,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
他是一个本不该出生的人。
从左肩膀开始一直到右胸口下方处,鲜血然后了白衬衫,玻璃酒瓶上沾满了鲜血,鼻子间都是血腥味,时光寒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样,他有些无力似的松开了手,破碎的酒瓶从他手里滚落,伴随着仆人与保镖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房间门推开的声音,所有人嘈杂而烦人的叫唤。
他们有人在想不通为什么门缝上的摄像头会突然莫名其妙的坏掉,有的人在尖叫,有的人在呆愣,而有的人——比如说乔斯,他看起来比较淡定,甚至拿出手机给陆岑打了个电话。
时光寒听见乔斯说让陆岑把慕栀带过来,可他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明白,慕栀不会回来了,他们之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都不可能会回到原点,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还有可能,有那样一个机会可以重来的话,他一定会在瑰园的时候带着慕慕离开那儿的。
不管他们将要怎样的随波逐流,只要他们能够一直在一起,谁也不需要去经历那些痛苦,只要一直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开始和结局。
“滚……”时光寒垂着头,他声音沙哑而漠然的说道。
“少爷……”乔叔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时光寒已经飞速的拿起刚刚那个从他手里掉到地上的碎酒瓶,乔叔立马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的。
“出去吧。”时光寒异常冷静而漠然的开口说道:“一个小时后打电话让我爷爷他们过来,我会还他们一个“乖巧的”时光寒的,在此之前,全部离开这个房间,别让我再说第四遍了。”
“你们先出去吧。”乔斯开口对乔叔跟那群保镖仆人们说道,时光寒意外的没有提出让他也走的意思,乔叔他们都发现了,于是心底里升起一些希冀,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就剩下乔斯跟时光寒两个人了。
“我知道我是个疯子。”时光寒突然开口说道,乔斯紧抿着嘴唇看着他,同时也盯着他手里的那个碎酒瓶,从来都是很平静的心跳此刻也因为盘算着什么而加快了不少。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疯子。”乔斯缓声说道,时光寒似乎是想要抬头看他,可是只稍微动了一下,他就又停下来了,乔斯又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当他们开始生出一点想要反抗这个世界、想要反抗自己与生俱来所拥有的性格,那么他就会变成一个疯子,因为如果人不疯,又怎么能改变得了现状呢?时光寒,不只是你,我也是个疯子,我比你还疯,我是个心理阴暗的人,我也想过死亡,可是死了之后呢?”
“……”时光寒低头看着那个碎酒瓶,抓着酒瓶的手大拇指轻轻的磨挲着已经满是鲜血瓶身,好像也在盘算着什么,只是他的心跳已经不会再加速,此刻正平静得如同一潭结了冰的湖水。
“死亡并不会带来什么太大的实质性的改变,你想要死,因为你发觉你跟慕栀之间好像再也没有机会,也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那样了,对吗?”乔斯问道。
“……”时光寒抿了抿唇,他身上流的血有些多了,嘴唇已经泛白到只剩下唇缝间的一抹淡红,脸色苍白着,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可心却像快死了一样,不会加速。
“我做了很多错事。”时光寒低声道,乔斯抬起眼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听时光寒说:“那是再也无法弥补的错事,她如今已经什么都不缺了,而我,我也趋近于一无所有,现在我所能够用来弥补她的,只有我的命了。”
“时光寒。”乔斯略微上前一小步,他放缓了自己的呼吸,轻而微急的喊了他一声。
“虽然我的一条命并不值钱,慕慕……她也许也并不在意了。”时光寒说着站了起来,他已经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无力了,一直扶着墙壁才能站起来,也因此在墙壁上留下了一个个的血手印。
“时光寒——”乔斯语气微变了。
“对不起,我太累了,从小到大,这样活着,太累了。”时光寒苍白无力的笑了一声,靠在墙壁上,笑容自嘲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