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孙铁卿叉着腰,气势不凡的样子,其实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可是有苦难言啊!
刚才也不知道是那个混蛋,公报私仇,乘着混乱,在他的腰上踹了一脚,这叉腰不过是扶着酸疼的后腰,可看在芮庆荣的手下的眼中,这可是明目张胆的叫板。
原先,他们是流氓,是青帮子弟,对付这些大商人,还真没有多少办法。
可现如今,他们已经摇身一变,当官了。除了身上无法掩盖的无赖相,一眼就能被认出来之外。这些人已经完全从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毒瘤,摇身一变,成为社会的保护神。
还真的别说,孙铁卿猜的倒是挺准的,眼前几个看着浑身透着一股子痞子气的警察,不久之前还真是青帮各个场子的打手。
而为首的,正是青帮中新晋崛起的人物,芮庆荣。现如今多了一个新的身份,上海警察厅,闸北警察局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芮庆荣倒是连带着差点把闸北警察局的房子都给烧了,里里外外的警察,都让他给换了一个遍。
安排上了自己的手下,这下子,闸北的警察倒是清一色的成了青帮闸北分舵。
而芮庆荣也是听从了王学谦当初给他的提醒,留下了一个原本在警察局郁郁不得志的副局长,才不至于让警察局彻底瘫痪了。不过其实没有这个副手,他其实也有办法。
对付街面上的事,小道消息,小偷团伙,青帮的人永远要比警察的办法多的多。
而且,自从芮庆荣把手下的弟兄们安排进入了警察局之后,部下对芮庆荣的忠心大大的提升。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尤其是当混混有两份工资拿,还能敲诈一些不开眼的商户,堂而皇之的收取保护费。收入急剧增加的时候。
都不约而同认为,他们跟了一个好老大。
加上购买铁路股票,让不少手下一下子脱贫致富,一下子更是让他在青帮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原本有些人想要动他脑筋的家伙,也都偃旗息鼓,稳固了他的地位。
自从上任以来,送礼的,送钱的,攀交情的,搭关系的,甚至送女人的层出不穷。这让芮庆荣一下子感受到了当官的好处,身上的气势也足了,眼界自然高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被孙铁卿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气的拔出拳头就要开架,可想起来,现在他当官了,光宗耀祖了。主要是在租界里闹事,传出去不好听。
但是骨子里还没有多少改变的芮庆荣。猛的拽掉自己的帽子,啪嗒一下,谁在了会议桌上,正好摔在范季美的面前,把他吓得够呛。芮庆荣冷笑着凑近,眼神不仅带有威胁,甚至是冷血的瞪着孙铁卿:“小子。你听好了,别以为呆在租界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出租界。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正当芮庆荣霸气侧漏,肆无忌惮的用眼神让孙铁卿惊恐不已的时候,却很不耐烦的被人打断了。
周传根现如今也在警察局谋了一个位置。财务科长。按理说,财务科长是该整天呆在局里,可他还是满天的跟在芮庆荣的身后。原因很简单,芮庆荣不相信别人管账。
提醒芮庆荣要低调的正是周传根,当然芮庆荣更习惯叫他‘阿根’。瞪着眼珠子回了一眼周传根,心说:“这小子怎么不开眼,当初老子怎么会如此相信他?”
不过他在扭头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个人,面相好像挺熟悉的。回头定睛一看,心说:“完了,完了,老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在先生面前摔帽子,还威胁人。”
说时迟那时快,芮庆荣飞快的从桌子上大盖帽拿在手里,正儿八经的戴在脑袋上,立正,挺胸,啪嗒一声,靴子后跟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显然这个姿势是他偷偷练习了很久的动作。
别看芮庆荣是个混混,但是警察的敬礼已经是纯熟无比,高声喊道:“卑职芮庆荣,有事向您报告。”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出了一点意外,芮庆荣本来就身宽体胖,这段日子更是胡吃海喝的,肚子大了不少。而原本的警察制服,穿他身上就已经显得有些紧了,这一挺胸,就听到噗嗤一下,芮庆荣制服在肚子上铜纽扣,化作一道黄光,飞了出去。
就听到‘哎呦’一声,范季美已经捂着额头,惊叫了起来。
芮庆荣哪里有功夫搭理范季美。心里一着急,把他对徐国梁的那套说辞,对着王学谦给喊了出了来。不过,在芮庆荣的心里,给徐国梁敬礼,不过是给这位上海政坛的大佬一点面子。而在心底里,他还是以王学谦为首是瞻。坚信只要他紧跟王学谦的步伐,辉煌腾达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刻,连孙铁卿都傻眼了,怎么回事,没听说王学谦在上海当官了啊!
而且看芮庆荣的肩章,如果王学谦在警察厅任职的话,至少应该是副厅长一个级别。但是上海警察厅厅长徐国梁什么时候有过副手,难道是新招用的?
王学谦嘴角发苦,心说:“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把这小子招进了警察队伍,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芮局长,话不能乱说。”王学谦冷声道。
芮庆荣极其献媚的笑道:“见王先生,芮某人心里的敬仰之情就无法抑制,芮虽然出身草莽,但是对先生的关注依然很久,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在先生的身边聆听教诲,芮某死而无憾。虽然有些突兀,也是真情流露。”
不得不说,芮庆荣当了几天官,拍马屁的功夫见长。
“说吧,来租界到底干什么来了?”
别说孙铁卿傻眼,听着王学谦和芮庆荣的一问一答,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不发愣的。
“有什么事,就说吧!”王学谦急着打发芮庆荣,才让他把事情说完就离开。
他也知道,芮庆荣是华界的警察局长,管不到租界里面来,尤其是他还在场的时候。芮庆荣更不敢造次。
这下反倒是芮庆荣期期艾艾的没话说了,或者说不敢说话了。原来王学谦看出证券交易所的问题,但是无法判定,是那几个交易员出现了问题。牵涉的股东又有多少?
只能让芮庆荣去查。
芮庆荣倒是尽心极力,很快就查到有两个人嫌疑最大,一个是柜台的交易员,一个是出纳。
三目之下,哪里藏得住秘密。在警察局,芮庆荣和一干手下,手段尽出,把两个私下和股东勾结,做假账的家伙找了出来,拿到口供。还有证据之后,就把这茬给忘记了。这也是王学谦能够拿到交易所里外勾结的证据。
说起来,也是倒霉,拿到证据的王学谦夸奖了几句。芮庆荣立下功劳之后,大喜之下。把两个倒霉蛋忘记了。带着底下的兄弟们出去庆贺,已经是立冬之后的天气,这几天也冷的很。两个交易所的职员,又是严讯逼供,又是泼了冷水,加上把人放在院子里临时的刑架上,凉了一晚上。等到芮庆荣迷迷糊糊的还没有睡醒,手下就来报告,人在院子里冻死了。
这下,让他没辙了。想来想去,只能瞒天过海,就说是在苏州河里淹死的。来个死无对证,找个臭水沟,把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天,这才来到交易所让人认领,也算是结案吧。
至于为什么找到交易所。而不是找死者的家属,完全是其中一个是孤身一人,另外一个倒是有个兄弟,在洋人的轮船上上班,赶上轮船满世界跑,一年半载估计是回不来了。
这才没有了办法,找到了交易所来。
“郑新安,于思东两个人你们认识吗?”
话刚说完,会议室有几个在角落中,有些衣衫不整的一个年轻人脸色惶恐起来。
卫挺生的秘书在他耳畔说道:“这两个人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了,一个是柜台上的职员,一个是出纳。”
卫挺生这才点头道:“没错,是交易所的人。不过两天没有来上班,我们也非常奇怪。”
芮庆荣心说,这就对了,他们要是来上班就出鬼了:“告诉你们一个事,我们死了。”
“死了?”范季美一下子把目光投向了王学谦,要是没有刚才发生的争吵和打斗,说不定他还会愤怒,指责王学谦的不择手段。但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深深的恐惧。
而张文焕心里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俩个人死,轻如鸿毛,可以说是周由自取。其实他在此之前,也劝过范季美,不要放任一些小股东的挖墙脚,但范季美就是不听,固执的认为交易所的成立,他们也有一份功劳,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伤了感情。王学谦如果发现,指责他们的话,他顶着。
可现在,都死人了,你还能顶得住吗?
当他看到范季美的额头冷汗涔涔的样子,心中更是无奈。他这个老朋友,显然是被面子给害了。
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戏,还要演下去。
芮庆荣绷着脸继续说道:“根据法医的鉴定,两人是在夜里喝醉不慎跌入苏州河中。捞上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不过根据两人身上的证件,我们找到了你们,希望贵方找到两人的家属来警察局停尸房领人。三天后不来,就埋在罗山公墓。”
卫挺生皱眉道:“这两个人牵涉到交易所的一次内部舞弊,怎么就死了呢?”
芮庆荣咳嗽一声,对周传根吩咐道:“回去把案子结了,两人畏罪自杀。”
说完,芮庆荣眼珠子看向王学谦紧皱的眉头,心里没底,但也知道这地方他不能多待下去,昂首挺胸的走了。
出了交易所的大门,这才抓住周传根,心虚道:“阿根,我们是不是又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