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凌晨,a市某高档小区仍旧一片灯火通明,香槟云绕,一片觥筹交错。
冷玉一身水蓝色晚礼服,长发如云倾泻及腰,除了脖子上的那一串碧绿色的项链,身上不着其他装饰。一身素净,仍然倾国倾城。微笑着站在聚光灯下,听着身边的父亲冷云凡发出一长串极有情感的演讲,思绪不由又飘到前几日的书房对话。
“父亲,冷家交给妹妹就好,我一个病人就不用了。”轻轻靠在椅子上,冷玉的眼神淡定如风。
“呵呵,小玉。你是担心你妹妹不高兴吧?别担心,爸爸会好好安抚她的。你就放心吧。”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一身儒雅如玉,看起来就魅力非凡。这就是冷家的现任家族,她的父亲,冷云凡。
自从冷玉三岁有记忆以来,父亲一直是儒雅而温和的,只是,冷玉不知道怎么,她总觉得她与父亲冷云凡并不亲近,或者说,与整个冷家人都不亲近。他们生活在一起,却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样。如果非要在冷家找一个比较在乎的人,那大概也就只有她的亲妹妹,冷琳。那个乖张护食,视自己如同生死大敌的傻女孩。
“不是,父亲……”是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家主……
“好了。小玉,你一成年就将冷家交到你的手上是家族的意思。这件事就这样了,来,你看看,要邀请哪些人……”说着将手中拟定的一份名单递给了冷玉。冷云凡依旧温雅的笑着,只是冷玉从中听出了不耐烦。
冷玉沉默了少倾,顺着冷云凡的视线看过去,上面一长串的人名。
那些人名今天无一都变成了下面一个活生生的人。冷玉的嘴角微微勾起,冷家大小姐的成年礼,没有人会拒绝参加。
更何况……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冷家的新家主,十六岁的天才少女冷玉冷小姐发言!”
闪关灯聚集,镁光灯直闪。众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观察这位传说中的冷家大小姐了。
“这就是冷家的大小姐啊,真的好美呢!”
“传言不是说冷家的大小姐是个病秧子么?看不出来呀!”
“嘘,禁声!也不看看是在哪!小心祸从口出。”
大厅中一寂。
冷玉微微勾了勾唇,笑容完美无懈可击。更何况今天是冷家新旧两代家主的交接仪式呢。
上前一步,正准备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麦克风,少女的脸颊淡淡生晕,在灯光的映照下美如神话。
“慢着!”突然一声急促的少女请喝响起,在寂静了的大厅分外响亮。
冷玉垂下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心中微不可查地一叹,这个傻孩子……
垂在腰间的手,做了个隐蔽的手势,隐在客人中的冷家护卫后退一步。
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再次大放厥言……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集体噎火。这,人家的家务事,他们这些人,隔岸观火就够了。
抬眸,人群分开,大厅的门恰在此时一开在一闭,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柳眉弯弯,杏眼圆睁,一张樱桃小口因为过于愤怒而紧紧抿起,双目用力地盯着台上灯火辉煌的两人,在冷云凡的身上转了转,便移到了冷玉的身上,轻声冷笑了起来。
“冷玉,冷家大小姐,我的姐姐……呵……呵呵呵……”起初是轻笑,接着是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几乎要留出眼泪了。
大厅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要演哪一出。
冷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站了这么久,她的身子已经开始有些疲倦了。
“有事?”声音不轻不淡,语气不高不重。
有事?两个淡淡的字眼如重锤一般落在少女的脑中,晃了晃神,终于醒悟了过来。当即抬头,少女的目光如刀,狠狠扫向冷玉,几乎是以咬牙切齿地道:“有事?!当然有!冷玉,我的‘亲亲’大姐,我告诉你,就算是任何冷家人想当冷家的家主我都没意见,就是你,没资格!”
冷玉的眉头再次皱了皱,眉间有几分无奈,眼间有几分疑惑。正准备开口,冷云凡却已经踏前一步,目光如电,直射少女:“冷琳!你闹够了没有?!”
少女一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冷云凡,檀口微张,震惊了好了一会儿,才近乎喃喃地道:“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竟然问我闹够了没有?”食指一伸,指着台上站立的冷玉道:“你竟然为了这个不知从哪来的野种责怪我?!”
“野种”二字一出,场中的氛围似乎都为之一滞。大厅中众位客人在经过最初的震撼之后,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本以为不过是一场家庭闹剧,没想到却抖出来一个石破天惊的大秘密啊!冷家的大小姐,竟然不姓冷……
得知这样的一个惊天大秘众人一点也没有欣喜,反而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赶紧钻进去将自己活埋了,以示清白。
冷家大小姐冷玉,四岁从荒原走回,五岁在群狼中存货,六岁一个人灭了国一个地下黑市,此后虽然再没有出手,但是这些年冷家所出来的决策,无一不让人拍案叫绝。据说,均来自台上那位刚刚十六的少女。
不知道今天过后众人会不会被集体灭口啊。
然而面色变化最大的,却是冷家的家主冷云凡,几乎就在冷琳脱口而出的刹那,刚刚还红润的脸颊一片苍白,接着铁青看着台下自己的亲女儿状若疯狂地将这件秘密揭露在众人之下,杀死她的心都有了。
然而现在并不是灭口的时机,现在等着他的还有更大的麻烦。冷冷的扫了冷琳一眼,直如寒冰。
冷云凡转身,面对冷玉的已经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笑脸:“小玉……”
语气温和,欲言又止,让人恍惚以为先前的一幕不过是幻觉。
“野种?”只是此刻的冷玉看也未看冷云凡一眼,只是微垂着眸子,轻轻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将其在脑海中好好过滤一遍,然后才慢慢抬头,将目光聚焦在冷云凡的身上,再次重复了一遍:“野种?”
声音如同被微风拂起的羽毛,轻飘飘的毫无着落。然而此时大厅本就寂静,哪怕是冷玉再轻的声音,依旧是如同惊雷炸响。
冷云凡面色讪讪,拿着麦克风的那一只手无意识地摆了摆,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小玉,你别听小琳胡说,她不过才十二三岁还不懂事……”
但这样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刹那之间,那些曾经被故意掩盖的一切,被她埋在泥土里的一切,如同被人拉开了遮羞布,刹那曝光在阳光里,夺人的,让人不得不直视的一切。
冷玉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加苍白,轻咬下唇,声音低沉如叹息:“这么说,原来我真的不姓冷啊!”
冷云凡的脸僵了僵。
冷玉抬头,素白的小脸在灯光下越显白净,声音恍惚如梦般带着不知名的情绪:“那么,我四岁那年一个人被丢在荒野就真的是故意的了。”
“小玉你听我说,那是……”
冷玉轻轻抬手,打断他的话,冷云凡面色微变,继续道:“五岁那年去草原遇到狼群,独留我一个人也不是意外了吧!六岁那年去国,一觉醒来却在了地下黑市,本来以为是意外,没想到跌跌撞撞将整个黑市都夷平了回来看到一个爸爸妈妈还有亲爱的妹妹三人欢聚一团……”
“可是父亲,你知道的,我不仅聪明,而且记性很好,那一刻你看到我时近乎鬼魅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呢!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你们发现了我的潜能,开始讨好我,拿着各种计谋来与我讨论吧……”
冷玉顿了顿,轻声笑了笑,笑容美好得如同梦境,却如同一把冰镇过的刀将冷家幻想的美好切割地支离破碎:“你们明明知道我不喜权利,却非要将冷家交到我手上,无非就是希望我帮助冷家更上一层楼而已。那么,父亲大人,今天这一出,你又是为的哪般呢?”
冷云凡儒雅的面孔几经变化,最后却是温和地笑了起来:“小玉,你还是这么聪明。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么聪明有时候会让身为父亲的我,很难办么?”
语气有赞叹有无奈有叹息,如同一个有野心的父亲看到比自己光芒更甚的女儿一般,带着丝丝嫉妒与妥协。
下一刻,一直垂在身下的手抬起,屈指,扣板,一气呵成。
精准得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正中心脏。
“你如果笨一点傻一点,大家都退一步,你做好冷家家主,我们发自己的财,大家再相安无事几年甚至十几年,该有多好啊!”冷云发哪怕是开枪的时候语气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温和儒雅一如往日,“可是既然今天无意识破了,为父也只好以绝后患了。小玉,你不要怪父亲心狠。”
冷玉低头看了看那个正在汩汩流血的洞口,甚至还能平静地抬手抹了抹,笑道:“这就是鸟尽弓藏?哦,不对,是兔死狗烹。”
冷家从一个三流小家族,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如今黑白两道一手遮天的庞然大物,只要掌权人不出太大的错误,最少也能繁华百年。
有没有她冷玉,都不重要了。
终究是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家啊,是她一手创建的帝国,毁了,野怪可惜的。
冷玉的目光在大厅中的一处顿了一顿,摇了摇头。
就当把这一切送给冷琳吧。
目光移向台下惊呆了的冷琳,冷玉弯起唇角,笑了笑:“小琳,你看,父亲母亲一直都是你的,冷家也是你的。这一次你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跟你抢了呢,姐姐最后送你的礼物,喜欢么,高兴么?”
话音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冷玉最后的视线里,是冷琳不顾一切地向着她跑了过来。
嘴角露出最后一抹微笑,终于解脱了。
这个冰冷无情的冷家,她,呆够了。
来世,她不要再做孤儿。
轻轻合上双眼的冷玉,没有听到冷琳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姐”的呼喊,更没有看到脖子上的那串碧玉项链,在染上她鲜血的那一刻,红的如同一轮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