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相公(1 / 1)

花红草绿,雨香未尽。

路旁停着一架马车。

车轮旁倚站着一个妙龄少女,手指间无聊的玩着一根细草。

皱眉问一个少年:“黑君哥哥,为什么不上路呢?”

在草间取回了许多草料,逐一分与马匹食用。

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少年才沉声回她:“今日休息。”

抛掉了已被手指绞软的草枝,随手又拨了一根,走到黑无常近前,侧头不解:“真是奇了大怪了,平时都是风雨兼程的,今天怎么这么特殊?”

还没等他回答,她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好像想起了什么,扬起一张笑脸:“哦——我知道了,是因为少了白君,所以才不能赶路的。”

将草棍咬到嘴里,她叠起双手,枕在脑后,倚着车辕,斜眼看他:“难道以黑君哥哥这么大的本事,也不敢一个人带着我们赶路吗?”

小女孩儿阴阳怪气,听不出她的味道,也猜不出她的意思。

见他不理不回,仍是一副冷峻模样,她耸了耸肩,吐掉草棍:“不会是不敢吧?”

嘴角扬起冷笑,黑无常根本不理会她的纠缠,提气纵身跃进树影,躺在树杈间,轻轻闭目,寻求片刻安静。

果然,恩报完了,他又视我如小猫小狗了。

不就是不理人吗?

好像谁不会似的。

趁着他闭目装睡的时候,沙纱莎蹑手蹑脚的摸进草地里,拔腿就跑。

跑出了几百步,眼见着就要进入一片山林,突然身前横出一铁链。

要不是脚步收得及时,几乎要被这根铁链绊一个跟头呢。

站定了身形,铁链也被他收回了。

回头看,他就跟在后面,好像早就等在这里一样。

不是不理我吗?

有本事别来啊?

哼了一声,扬眉问他:“干嘛跟着我?”

“去哪?”

他还是那样,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四周望了望,没有人。

干脆和他耍个赖。

皱起眉头,突然蹲在草丛间,脆声驱赶他:“我肚子疼,要做羞羞事,你快走开,我要忍不住了。”

黑君行事最为规矩,有女如厕,他怎能偷眼?

回身跃出几十丈,遥遥的负手守候。

凝气聆听时,听到草丛间沙沙作响。

难道是有蛇问路?

怕她出现什么意外,就算冒犯了她,也得相顾一番了。

回身相望,只见沙纱莎又迈开腿,拼命的往林子里面跑。

叹一口气,足下御风,瞬间欺近。

故计重施,用铁链成墙,将她挡了回来。

她收势不及,撞在铁链上,铁链顺着她的力,软软的将她托住,没有摔到半分。

狼狈的整了整衣襟,白了他一眼,继续耍赖:“在草丛里做那种事,太显眼了,我要在林子里。”

说完话,她绕到一棵树后,蹲了下来。

再次出声驱赶他:“你离我远一些,要不然……要不然我做不成。”

任谁如厕,也不习惯有旁人相顾。

不得已,只能跃出林子,又离她几十丈远,背对树林,细心聆听。

林子又传来丝丝风声,快如脱兔。

莫不是有豺狼侵扰?

心下一惊,黑无常立即蹿进树林,甩出铁链,先放了些阴煞寒气探路。

树结冰,草枯萎。

却不见了沙纱莎的踪影。

放出眼中鬼火远眺。

她竟然驾风逃离!

为何要逃?

究竟是起了玩心,还是另有隐情?

黑无常无心猜测,随她追去。

在树林间左右腾挪,沙纱莎也算灵巧,居然叶不沾身。

眼见着就要蹿出这片树林了,头顶冷风嗖嗖,快过了自己的身形。

想都不用想,又是他追来了。

这回干脆也不用他拦了,自己收起了清风,落在树边。

仰头无奈的叹气:“有你这么跟着,我的羞羞事还怎么做?”

他飘飘落下,已不再相信肚子疼这套说辞了,倒也没有责怪她胡闹,只略有担忧的说:“若无事,我们早回,小姐还独在车里。”

眼珠儿一转,笑着推他:“说得对,你先回去,照看好我家小姐,我做完羞羞事就回去。”

说完,扭头就跑出林子。

她太过顽劣,全然不知世事难料,随时有险。

不得已,只能用强。

迈步出林,甩出铁链,将已逃出百丈有余的她提了回来。

正要携她返回驻车地,突然听到一棒铜锣响。

铜锣响过,山呼海啸。

突然从林子周围聚上了一队人马。

五六匹马,百十个人。

服装整齐,长兵短刀。

为首的一人坐在一匹枣红马上,身披战袍,手执缨枪,点指黑无常:“你为什么锁她?”

定睛看这人,白面纤眉,直鼻薄唇,竟有一副好相貌。

蛇女还在独守,黑无常也无心与这伙人纠缠,只想凌空跃去,甩掉他们。

沙纱莎两手死死攥着铁链,一屁股坐在地上,对那人求救,几乎哭喊:“好心人,救命吧,晚一步,我就要遭难了。”

直叫黑无常哭笑不得,刚要用强带她腾空,又听到枣红马上一声喝:“你没穿官靴,就不是官府的人,凭什么锁她?”

可惜了这人一副好相貌,声音却这么纤细,像个大姑娘。

沉声不理,单手提起铁链,将沙纱莎拉到近前。

突然缨枪直刺,夺向黑无常的头与双肩。

红缨翻飞,一支缨枪好似被抖出九个枪头,这人的马上功夫不弱!

难道是朝廷的武将?

单手护住沙纱莎,轻巧的闪过这招。

刚要与这人理论,后招又至。

枪打回旋,枪纂击向黑无常的后心。

这次不闪不躲,抬起手臂,两指夹住枪身。

这人再想将枪撤回来,已是万万不可能了。

他明明只用两指夹着枪尾,这杆枪却好像与他铸在了一起,不能分离了。

马上的人一惊,抬起另外一只手,两指成圈,放在嘴里打了个呼哨。

哨音冲天,两头黑鹰扑落。

中原的黑鹰虽然不如草原的羊鹰一般体型巨大,但来势更加迅猛。

像两支利箭,刺向黑无常的双目。

不问青红,痛下杀手!

虽说这人也许在行侠仗义,但也未免太蛮横了些!

不问你莽撞的罪过,但这两只鹰算你的帮凶,须不能饶过。

见到黑无常目露凶光,知道他已动了杀念,沙纱莎突然扑到他的身上,将他抱了个满怀。

有她捣乱,黑无常也无暇下杀手了,两指用力,夺过了马上人的缨枪,横着一挥,驱赶走了黑鹰。

趁马上人还未反应及时的时候,又将缨枪塞到了马上人的手里。

见黑无常放过了这两只鹰,沙纱莎突然咧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嘴中叫的凄惨:“相公,你别发脾气,我跟你回家好好过日子还不行吗?你放过这群好人吧。”

相公?

黑无常愣住了。

马上人也愣住了。

原来他们是小两口儿。

但这女孩儿……这么瘦小,又哭得可怜,一定是嫁给他后,没能过一天的安稳日子。

难怪她要逃,他要绑她回去。

在心里设计好了剧情,马上人趁黑无常的一瞬间呆愣,从袖子里滑出一根细小的竹管。

竹管放到嘴里一吹,射出吹箭,刺向黑无常的脖子。

可笑,小小把戏,也敢拿出来卖弄?

提起一口真气,反吹向细箭,将它喷到天边。

谁知道吹箭只是个引子,在黑无常回喷时,马上人又自腰里抛出一片银网,罩住了这小两口儿。

招招连环,你是不是看我不还手,就以为我怕了你?

嘴角扬起冷笑,今日要给你看一眼我地府的鬼步迷踪,我不破你这张网,偏偏就要走出来。

沙纱莎被黑无常护在胁下,这恐怕是三界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心里也暗赞马上人的功夫好俊,如果征战沙场,确实有一番英姿呢。

感觉到黑无常散出阴阴寒气,知道他立时就要反招,忙凑近他的耳边悄悄说:“黑君哥哥别恼,看看他们下一步对咱们有什么安排,如果是坏人,我们再天下太平吧。”

热气喘在耳边,黑无常侧头闪过。

在他一闪的时机,马上人收紧了网口,指挥押阵的众人:“带他们回营!”

一骑绝尘,率先离去,策马太急,被清风摘去了头巾。

头巾飘去,倾泄出如瀑青丝,随风扶摇。

女人?

沙纱莎眼睛一亮,又是一件有趣的故事!

她怕黑无常不肯随他们回山,又小声哀求:“黑君哥哥,让我玩这最后一次吧。”

她眼底哀苦,自出了蛇王府,事事不顺。

共同行路了这些时日,她瘦了许多。

冰冷的心,渐软。

放纵她一次,又能如何?

“只一天。”他点头。

她甜甜的笑了。

马上人的部属行事有序,对这小两口也并不野蛮。

众人先前看到过黑无常出手,已知道他身怀绝技,怕他反招,这群人小心的做了绳圈,隔着银网套住他,收紧。

待捆结实了黑无常,又打开网口放出了沙纱莎。

虽说不野蛮,但待遇却差了天壤。

一个被捆住双手拴在马后行路,一个坐在拉草料的马车板上自在。

虽然觉得对不住黑君哥哥,但沙纱莎还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对他吐舌笑,做了好几个鬼脸。

也许是心情大好,也许是强颜欢笑。

既然放纵了她这一天,就事事随她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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