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洛桑出去后,一时没能从方才所见中回过神来,秦延双腿间支起的小帐篷她冲击太大,竟让她忘了自己要去大堂用早膳,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待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后,她才冷静下来来思量刚才之事,秦延也不过是个是十八岁的少年郎,难免少年人血气方刚,自己也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见了不该见的画面。但两人是师姐弟,自己也不过是见了自家师弟窘迫地一面,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此说来,这事全然可以当个意外敷衍过去。想过这个理后,肖洛桑心里便熟烫多了。既然心里舒坦了,也该让自己的肚子舒坦舒坦。于是肖洛桑站起身,准备下楼吃早膳。
然她正欲出房门时,外面正好有人敲门。她走过去问道“谁啊?”可敲门的人只继续敲着门,并无应答,她又问了几声,还是没人回话。她透过门上的缝隙,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秦延正低头在门上一阵阵敲着。肖洛桑有些不乐意了,自己一个姑娘家都没说什么,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倒别扭起来了,这般想着,便捏着嗓子装腔作势道“不知阁下是何人,我可不方便开门。”
秦延本就有些羞赧,没料到她会这样故意作弄自己,且经她这样一说,更是难为情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师姐是我。”肖洛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窘迫,便也不再为难他,将门打开。秦延见到肖洛桑神色如常,算是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解释方才的事,却被肖洛桑打断道“等了你这么久,我可差点没饿死,赶紧和我下去用膳吧。”秦延知她不想提及方才的事,便顺着她的意,只“嗯”了声,没再多言。
两人下楼后,肖洛桑就提议去杭州的街上逛逛看有什么当地的风味小吃。秦延虽对此毫无兴趣,但也跟着肖洛桑出了门。只是两人经了方才那尴尬的事后,相处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出了门后,他们来到了杭州城最繁华的街道。现下虽是早市,然这里的街道甚是热闹,大大小小的摊贩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大声叫卖着,听在耳里别有一番风味。街道上坐落着密密麻麻的店铺,街道的两侧连着弯弯曲曲的青石板窄巷,弯弯绕绕一眼望去望不到尽头。许是因为前不久才下过一场细雨的缘故,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丝泥土的清新,给这热闹的街市平添了几分淡然。
肖洛桑的注意力早就被这些各种各样的小摊吸引住了,她这时头一回来杭州,瞧着这些从未见过的吃食和玩意,真想每样都买来看看。这些摊贩中,属叫卖吃食的摊贩尤其的多,卖的大多是杭州的特色小吃早点。秦延对这些无甚兴趣,只随肖洛桑挑了很多卖相极佳的小食。他与肖洛桑找着了一处可以坐下来说话的地儿后,两人才放下手里满满的吃食,坐下来吃东西。杭州一带的吃食极精细,肖洛桑买了一块定胜糕一块桂花糕两个青菜包一碗猫耳朵一碗片川儿,一大堆吃食堆得桌子密密麻麻,看得肖洛桑食指大动。然肖洛桑就是那种典型的眼大肚子小的人,饶是遇上这么多美味的吃食,一样吃几口就饱了。肖洛桑吃饱后,就将剩下的都塞给秦延。可秦延的饭量也不算大,也是一样吃几口后就饱了,然两人毕竟都是不喜浪费的人,本想着将这些剩下的吃食打包会客栈。这时正好秦延看见了一个街边的行乞的小女娃,便招呼她过来,将两人剩下的吃食通通给了她。那女娃兴许是好久没有讨到这么多吃的了,且都还是平日里极少吃到的可口小吃,一时眼睛都看直了,她接过秦延递过来的吃食后,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多时竟把两人剩下的全给吃完了。填饱饿了几天的肚子后,那女娃几乎是感动的眼圈发红。那小女孩虽穿的破烂,脸上还有些脏兮兮的,但即使这样也可以看出她长得甚是乖巧可人,尤其是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有双通透的黑曜石镶嵌在其中,让人很难不心生怜惜。
饶是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肖洛桑看着这女娃也有些动容了,她见女娃感动得眼中带泪,看着他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心中顿生恻隐之情,与这女娃想比,她也着实是命好,不仅从来没有挨饿受冻,还一直都是人锦衣玉食的伺候着。那女娃默了片刻,对着二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一脸感激道“多谢两位好心人今日赏我顿饱饭吃,若是他日我有能力了,定是会报答两位恩公的。”这一番周全的话从一个几岁的小乞儿嘴里说出,让两人均是有些诧异。秦延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小小年纪就在街上行乞,可是家中遭遇不幸。”听人提及家中事,女娃面上神色暗了几分,低声道“我叫卫云书,家本是经商的,可因前年家里的生意垮了,父亲因此一病不起,母亲不久后也离了人世。我一个人只好在街上靠行乞过活。”这有些俗套的悲惨身世,因着这女娃眼中的悲凉和言语中的落寞,让她小小的身子显得尤为可怜。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肖洛桑思量片刻后,掏出了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铜牌递给女娃,道“今日遇上了也算是有缘,你且拿着这铜牌到城北肖家的药店给药店的掌柜,说是肖家大小姐让你去那边当帮工。若你愿意日后就在那里住下,也省得一个小姑娘家在外整日行乞。你可愿意?”这般好事竟被自己糊里糊涂撞上了,女娃此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她怯怯地看着肖洛桑递过来的铜牌,双手发颤地接过铜牌,立马对着肖洛桑跪下磕了个头。肖洛桑从未受过人家这般大礼,赶紧将女娃扶起,道“不过就是帮你谋个出路,你对我行这般大礼,可是要折我寿的。”女娃双眼含泪道“公子与夫人不仅赏我吃食,还给了我一条活路,这恩情就算是再磕几十个头也无以为报。”肖洛桑被她那句夫人震的不轻,想必是这孩子还小,不知女子未出嫁与嫁人后的头饰有什么区别,见着他们一对男女,就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她一时不知该不该向这女娃解释清楚。可秦延却抢先一步,开口道“我们也只不过是见你可怜,略施绵薄之力罢了。只要你日后再肖家的店铺里好好的,就算是报答了我们了。”女娃泪眼婆娑地重重点头,后又对他们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了。
待女娃走后,肖洛桑才想起什么似的,急道“你方才怎么也不对她解释解释,万一她和肖家药铺的掌柜说我有相公了,那怎么得了。”秦延似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道“不过就是一个几岁女娃说的话,你觉着你家掌柜会信?再说了,我见那孩子也不是个嘴碎的,应不会向人提及这些琐事。”肖洛桑本还有些顾虑,经秦延这三言两语一忽悠,居然也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着这女娃的出现,倒让两人一时间忘却了在客栈里发生的尴尬。
两人后又在街上逛了几圈,所幸杭州城不算太大,肖洛桑方位感极好,逛了一圈后,便有了个大概的印象。肖家在杭州有十来间铺子,生意都红火得紧。肖家的伙计不是都见过肖洛桑,但她一亮出自己的铜牌,立马有人恭恭敬敬地招待着。肖洛桑也趁着这机会,去了几家肖家的铺子笑摆了一下小姐的谱。见肖洛桑每到一个铺子就拿出一个铜牌,拿出的铜牌就顺手放进乾坤袋里,也不知她究竟带了多少个铜牌。秦延一路跟着也算是个话见识了肖家生意做得有多大了,江南这一带离暮云山所在的蓬莱岛不近,但肖家仅是在杭州的铺子就有十来间,每家铺子的人潮都络绎不绝是且药铺、布坊、首饰店一应俱全,但其中生意最好的还属古董店。说是古董店,其实卖的却是一些修道之人的简单法器和灵药。像什么避水丹,什么幽明灯之类的,这些东西在暮云山几乎没人看得上眼,而到了肖家的店铺,却翻了十几倍价在卖,且还十分畅销。中原这边修道门派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但这些门派反倒是清高得很,从不屑与凡尘俗世之人打交道。故这些东西在这边极受有钱人家的追捧,肖家借了这个契机,在这边赚了不少。秦延看着这店铺红火的生意,不得不佩服肖家老爷的生意头脑之高明。
两人逛完肖家的店铺后,这家店的王掌柜就提议带肖洛桑和秦延去临街上肖家新开的饭馆用午膳。正好两人逛了一上午,此时都有些饿了,便没推辞。
王掌柜是个办事极利索的,早在几人到肖家的饭馆前,就派人来这边打点好了。几人进了饭馆后,就被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包间
。这包间看样子应是平日里权贵常来用膳谈公事的地儿,包间里的装修格调简洁却又透着隐隐的奢华,偌大的房间,墙上只挂着三幅字画,桌上也只摆着两三个古董瓷器,但这些都与房间淡雅的格调相得益彰。且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个字画古董,件件都是价值不菲得紧。好巧不巧肖洛桑和秦延都属于这明眼人的范围,两人出来历练在住行上本就没打算讲究的,却不料仅是来吃个饭,就被带到了这样的场合,一时竟有些诧异。王掌柜看出了二人面上的惊讶,只笑道“这雅间是我们酒楼的特色,这次难得小姐大驾光临,怎么说也得让小姐享受享受我们这里的最高待遇。”
肖洛桑知应了几句,然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肖家饭馆里的美食吸引了,她竟王掌柜的介绍点了几道当地特色菜。不一会儿才就端上来了,上的几道菜均是盛放在精巧的小盘小碟里,摆盘和分量也甚是精致,看着尤为赏心悦目,不管怎么说今日也算是蹭了一顿价值不菲的饭了。
肖洛桑先是夹了一块面前的醋鱼,刚一入口,就被那已满唇齿间的酸甜滋味惊艳到了。那滑嫩的酱汁包覆着鲜美的鱼肉,在嘴里轻轻化开来,吃下去后,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直叫人欲罢不能。她接着又试里了几道桌上的菜,不禁叹道这酒楼的厨子真是把江南菜的精髓做到了极致。饶是秦延这种对吃食不甚在意之人,也觉桌上的菜皆是美味至极。
这顿饭两人吃得甚是满足,竟是头一回把桌上的所有菜吃了个干干净净。饭后,王掌柜还周到地让人上了两道西湖藕粉,直叫肖洛桑美得上天。